接下来的三日,梵曦表面如常,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她照常去给皇后请安,与皇姐们周旋,甚至故意在萧景琰路过时,表现出对宫中新进贡的某种香料的不满,抱怨内务府办事不力,将骄纵公主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暗地里,她却通过钱太监,与玄隐保持着单线的紧密联系。
玄隐的效率极高。第一日,他便凭借暗卫的身手和隐匿技巧,亲自在夜间潜近“金玉满堂”,远远观察了赌坊的地形、守卫布置以及那间后院小屋的情况,甚至大致判断出了可能存在的暗哨。
第二日,他根据观察和那个内应提供的零碎信息,绘制出了详细的赌坊地形图,标明了守卫点位、换班时间以及小屋密柜的可能位置。同时,他也确认了密柜使用的是一种较为复杂的机关锁,寻常撬锁工具难以打开,需要特制的钥匙或……更精妙的技巧。
第三日,他弄来了赌坊守卫的服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以及钱太监根据他的要求寻来的、效用强劲却不易被察觉的迷香和几样特制的、用于应对机关锁的纤细工具。他反复推演着潜入、开锁、撤离的每一个步骤,计算着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
梵曦看着玄隐通过钱太监递来的、写得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行动计划,心中震撼不已。她早知道玄隐能力出众,却没想到他心思如此缜密,准备如此充分。这绝不是一个只会听令行事的普通暗卫能做到的。
第三日傍晚,玄隐再次现身于梵曦殿内。他换上了一身便于夜间行动的深灰色劲装,更显得身形利落,气质冷冽。
“公主,一切准备就绪。”
他单膝跪地,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即将执行的并非危险任务,而是寻常巡逻。
“子时三刻行动。若丑时三刻卑职仍未归来,或未发出安全信号,请公主即刻切断与钱太监及所有相关人等的联系,并……早做打算。”
他这是在交代后事。任务一旦失败,他可能会死,也可能会被俘,无论如何,都不能牵连到她。
梵曦的心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她看着他冷峻而坚定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视死如归的平静,几乎要脱口而出让他放弃。
但她不能。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昏黄的灯光下,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玄隐,给本公主听着。我要你活着回来,完好无损地回来。证据不重要,你的命,最重要。明白吗?”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隐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玄隐浑身一震,抬头对上她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他无法承受的……重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酸涩而又滚烫。
“……是。”
他哑声应道,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平安归来。”
“不是竭尽全力,”梵曦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并未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却带着千钧之力,“是必须。”
她的指尖划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玄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决然:
“卑职,遵命。”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转身,决绝地投入了殿外浓重的夜色之中,如同一滴墨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不见。
梵曦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殿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窗外,夜风渐起,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风雨欲来。
她知道,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无论对于玄隐,还是对于她,乃至对于整个看似平静的帝都,今夜之后,许多事情,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玄隐,我等你。
等你带着胜利,踏月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