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子说……你是个聪明人，让我不要说太多，不能说的老爷子也没让我知道，更让我不要瞎猜！”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老爷子都已经明说了楚洛书是聪明人，那他自己应该就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吧！
楚洛书还捧着那盅牛乳：“此事楚某已然知晓，多谢国公爷的好意了。”
林景轩今日在侯府没待多久就走了，待他走后，楚洛书看着窗外枝头上蹦蹦哒哒的雀儿，浅浅回忆着上一世。
楚枫推门，就看见自家倒霉少爷又在望着某处发着呆，只庆幸好在近日没雨没雪风也不大，也不怕他这样待着。
楚洛书命楚枫“无意间”透露给二房安插在临溪阁的眼线，关于二爷楚恒为填补亏空，私下变卖先侯夫人嫁妆庄子的流言，如同滴入热油的冷水，瞬间在侯府内部炸开。
这流言恶毒之处在于，它并非空穴来风，二房近年来手脚确实不干净，暗中侵吞公中产业、挪用银钱之事确有发生，只是以往做得隐蔽，如今被这似是而非的流言点破，立刻引发了府中旧仆，尤其是曾侍奉过先侯夫人的老人的窃窃私语和不满情绪。
楚恒和郑瑛莲顿时慌了手脚。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楚洛书在捣鬼，但楚洛书“病卧在床”，连院子都出不去，且流言起于他们自己的眼线，竟让他们一时找不到发作的由头，他们急于辩解、弹压，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更加坐实了流言似的。
府中人心浮动，二房一时间焦头烂额，忙于内部安抚和查探流言源头，果然也如楚洛书所料，暂时无暇再对外针对他，更别提去大理寺“彰显能耐”了。
三日后，楚枫悄然从墨韵斋取回了精心伪造的旧账页和书信。
楚洛书仔细查验，果然技艺精湛，纸张的旧色、墨迹的沉淀、笔锋的模仿，乃至细微的磨损痕迹，都几乎以假乱真，完美地嵌入了真正的旧账册之中，毫无破绽。
那几封家信也做得极其自然，仿佛真是商行内眷与二夫人郑瑛莲之间絮叨家常时不经意漏出的口风。
“好！”楚洛书只评价了一个字，眼底寒光微闪，这些“证据”，此刻便成了悬在二房头顶的利刃，只待时机落下。
这时机也很快到来。
大理寺少卿李昀办事效率颇高，且皇帝对二皇子遇刺一案极为关注，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求严查。
那两名散播谣言的混混熬不过刑讯，最终招认是收了侯府二房一个远亲管家的好处，指使他们污蔑侯府，意图搅浑水，并攀咬出更多二房在外安排的人手。
李昀虽未立刻动侯府二房，但线索直指侯府内部纷争，他已心中有数。
加上楚洛书此前表现出的“深明大义”与“柔弱无助”，更让李昀对兴风作浪的二房心生厌恶。
这日，李昀派人至武宁侯府，名义上是通报案情进展，实则是敲山震虎。
来的是一位姓王的判官，面容冷峻，被引至花厅，楚恒和闻讯强撑赶来的郑瑛莲接待了他。
王判官言语官方，却句句带刺：“……案犯已招供，此事虽与侯爵承袭无关，却牵涉贵府内部人员，干扰朝廷办案，影响极坏。陛下已有耳闻，甚为不悦，望府上严加管束族人仆役，恪守本分，若再生事端，恐殃及侯府清誉乃至爵位。”
楚恒和郑瑛莲听得面色发白，冷汗涔涔，连声保证定会严查约束。
王判官临走前，似不经意又道：“侯府大公子的身体可好些了？我们李大人甚为挂念，言道大公子通情达理，实乃侯府之幸。”
这话如同两记耳光，狠狠扇在楚恒和郑瑛莲脸上，他们这才明白，楚洛书那日去大理寺，非但不是授人以柄，反而是抢先一步，博得了官府的同情和信任！
送走王判官，楚恒气得摔了茶杯，郑瑛莲更是咬牙切齿：“倒是小瞧了这贱种，竟能有如此手段！好在他常年用药身子早已垮了，就连青云寺的大师都曾断言他是短命无福之相，恐活不过二十岁，没想到只是去了一趟护国寺，竟还能学到如此手段！”
他们这才意识到，谣言之计已彻底失败，反而惹了一身腥，如今官府盯着，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楚洛书在临溪阁卧床养病，听着楚枫汇报花厅发生的一切，神色平静。
“公子，二房如今被官府警告，暂时不敢妄动了，我们是否……”
“不急。”楚洛书轻轻摇头，咳嗽了几声，眼神却清亮锐利：“他们只是不敢明动，暗地里的手脚不会停。经此一事，他们更视我为眼中钉，只会更迫切地想抓住我的错处，或者……彻底夺走掌家之权。”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告诉我们的人，可以准备下一步了，把我们准备好的‘旧账’，还有从宫里拿回来的信笺一起，悄悄透给府里那位管了多年公中账目、却被二房架空排挤的老账房先生……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位老账房对侯府忠心耿耿，早已对二房所为不满，只是苦无证据且人微言轻，再加上侯府正经主子都还未长大成人，即便说出事实也会被二房压着，甚至还会将他赶出武宁侯府去。
如今这些“铁证”到手，他自有办法让它们在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方式，呈现在该看到的人面前。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大片乌云很快压了下来，闷雷滚动，似有暴雨将至。
侯府内的气氛，比天气更加沉闷压抑。
二房吃了闷亏，暂时偃旗息鼓，却暗流汹涌，楚洛书依旧“病着”，深居简出，就连临溪阁的门都甚少打开。
但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无声无息间酝酿成型，楚洛书布下的棋，正一步步走向收官。
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茶盏，目光穿越窗棂，望向二房院落的方向，低语呢喃：“雨，终究还是会落下。只是不知，这次被淋湿狼狈的，会是谁了。”
雷声在耳边炸开，顷刻间，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着瓦片，打落了枝头簇簇绿叶。
三两只鸟儿无处可去，紧挨着站在低处的树干上，一动不动地等待这场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