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珞柠现在可无暇揣度他人心思。
白日里初次骑马，虽然时间不长，且多数时候有陛下在身后护着，但于她而言，已是极大的运动量。
待到晚上回到帐中，褪下骑装，才觉出浑身不对劲儿来。
腰肢又酸又胀，仿佛不是自己的。
双腿内侧更是被马鞍磨得火辣辣地疼，稍一触碰便忍不住倒吸冷气，浑身骨架都像散开后又勉强拼凑起来一般，难受得紧。
含玉和含珠心疼不已，连忙用热毛巾为她烫敷。
又取来活血化瘀的膏药按摩舒缓。
尽管身体疲惫酸痛，温珞柠靠在榻上，回想着白日里迎风驰骋、天地开阔的感觉，心中却对骑马这项活动，真切地生出了几分浓厚的兴趣。
那是一种挣脱束缚、贴近自然的奇妙体验，与她从小到大熟悉的生活截然不同。
接下来的几天。
只要顾聿修处理完政务、从林中狩猎归来尚有闲暇，便会召温珞柠过去，亲自指导她骑术。
有时是在傍晚霞光满天时，有时是在清晨露水未干之际。
陛下教得耐心，温珞柠也学得认真。
这一日午后，顾聿修正扶着温珞柠的腰，纠正她控缰的姿势，让她试着让马匹小步慢跑。
恰在此时，翊贵妃领着一队同样满载而归的女眷，从林中策马而出。
翊贵妃今日收获颇丰，马鞍旁挂着好几只色彩斑斓的野雉和一头獐子。
她一身火红骑装，英姿飒飒。
然而，她的目光掠过草场，却定格在了那并辔而行，姿态亲昵的两人身上。
翊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
目光中的妒恨，几乎凝成了实质。
温珞柠心下苦笑，倒也并非不能理解翊贵妃的恼怒。
这几日，翊贵妃凭借精湛的骑射技艺，在林中猎获颇丰，本应是她大放异彩、接受众人赞叹的时候。
可偏偏陛下亲自教导她这个新手骑马的消息，不胫而走。
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与议论。
无形中竟分走了属于翊贵妃的风头。
她本无心与翊贵妃争什么，更无意在骑射上一较高下，可有些事情，就像暗流涌动，并非她所能控制。
陛下的恩宠，有时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锋芒。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温珞柠随即释然。
就算没有骑马这事，以翊贵妃骄傲的性子，又怎会真的看她这个有子嗣、有圣宠的昭仪顺眼？
不过是恰好给了对方一个宣泄不满的由头罢了。
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在这深宫之中，既享恩宠，便需承受其重，妄想左右逢源、本就是痴人说梦。
或许是心境开阔，或许是天资尚可，更或许是顾聿修教导有方，温珞柠学习骑马的进度出乎意料地不错。
到了秋猎第五日。
她已然能够抛开最初的恐惧与依赖，独自一人稳稳地控着缰绳，骑着一匹温驯的母马，在围场边缘的安全区域内，自如地慢步小跑了。
秋风拂过面颊，带来自由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连日来的腰酸背痛，似乎也都值得了。
秋猎为期七日，转眼已至第六日。
黄昏时分，猎场边缘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熊熊火焰舔舐着暮色，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暖橙色。
皇家晚宴便设在此处。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与草木的气息，猎获的雄鹿、野猪、黄羊等被架在火上炙烤，油脂滴落火中，噼啪作响。
随行的官员、宗室、以及此次表现优异的将士们按品级尊卑，围坐于铺着兽皮的席位上。
谈笑声、划拳声、祝酒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粗犷。
太后年事已高，不耐喧腾，略坐了坐，受了众人敬酒后，便由宫人搀扶着，早早回凤帐休息去了。
顾聿修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便于骑射的戎装常服。
面容被篝火映照得英武挺拔。
举杯环视众人，朗声笑道：
“此次秋猎，诸位卿家与将士们皆奋勇当先，收获颇丰，朕心甚慰！
按惯例，猎获最丰者，当为我大晁勇士，以彰其功，励其志。”
话音刚落，銮仪卫统领郑仲便起身出列，单膝跪地。
“臣郑仲，叩谢陛下隆恩！”
郑仲此次猎得一头极为罕见的雪白巨熊。
据闻那熊罴凶猛异常，郑仲与之狭路相逢，不避不退，一箭精准射穿熊目，继而与之近身搏斗，最终徒手将其扼毙。
其勇力与胆魄，令在场众人无不叹服。
这“大晁勇士”的称号，由他获得，确是实至名归。
顾聿修示意内侍捧上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其上放着一柄镶嵌镶嵌黑曜石的乌兹钢短刃、一副金丝软甲，以及一道象征荣誉的敕书。
“郑爱卿勇冠三军，赐金匕一柄，软甲一副，加赐御酒十坛，绸缎百匹。
另，擢升尔为銮仪卫都指挥使，秩正三品，以示嘉奖。”
“臣，谢主隆恩！定当竭诚效忠，以报陛下天恩。”
郑仲再次叩首。
接过赏赐时，虎目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温珞柠坐在妃嫔席中，位置离主位不远，恰好在光影交织处。
她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奶子酒，目光在郑仲身上停留了片刻。
此人她是知道的，銮仪卫负责仪仗护卫，虽非边军那般战功赫赫，但能坐上统领之位，必是陛下信重之人。
看他此刻受赏的气度，不卑不亢，沉稳干练，确是个人物。
她心中微微一动，将此人的样貌名姓记下。
在这深宫前朝，多留意一些得力的武将，总非坏事。
晚宴的气氛在郑仲受赏后愈加热烈。
顾聿修显然兴致颇高，待郑仲谢恩退下后，他目光扫过席间一众宗室勋贵及将领，继续颁下赏赐。
几位在此次围猎中表现突出的年轻宗室子弟，如安郡王世子、靖海侯次子等人。
他们猎得了猛虎、黑熊等大型猎物，武艺亦是不凡。
顾聿修温言嘉许了几句，各有金银玉器、骏马宝弓之赐，勉励他们不忘骑射根本，精进武艺，将来为国效力。
几位年轻子弟激动不已，叩首谢恩，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