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夏夏踏入宫宴那刻便知这是场鸿门宴。满殿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却掩不住那些打量她的目光里淬着的毒。
北疆公主坐在皇后下首,金丝鸾凤宫装衬得她眉目倨傲。
“还以为世子妃不敢来了呢。”
北疆公主把玩着琉璃盏,声调扬得满殿皆闻,“也是,若本宫养了三年的男宠被当众揭穿,怕是也没脸见人。”
四周响起压抑的低笑。钟夏夏径直走到自己席位,裙裾拂过光洁金砖。
“公主说笑了,我们南阳王府的事,何时轮到北疆过问?”
洛景修在她身旁落座,玄色亲王服制压得满殿喧嚷低了下去。
他执壶为她斟酒,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尝尝,江南新贡的梅酿。”
北疆公主指甲掐进掌心。她突然举杯起身:“本宫敬世子妃一杯,就当......赔罪了。”
酒液泼来的瞬间,钟夏夏嗅到刺鼻异味。她侧身避开大半,袖口仍染上暗红污渍。
殿内霎时死寂,连乐师都停了演奏。
“哎呀,手滑了。”北疆公主掩唇娇笑,眼底却闪着恶毒的光。
钟夏夏缓缓起身。染酒的衣袖贴在腕间,传来细微刺痛。
她走到北疆公主面前,指尖掠过对方腰间香囊。
“公主可知,”她声音清凌凌荡开,“红颜醉遇上相思子,会变成什么?”
北疆公主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
“一种奇毒。”钟夏夏扣住她命脉,感受到骤然加速的脉搏,“中毒者三日溃烂,七日肠穿,死时浑身流脓,亲娘都认不出。”
满殿响起抽气声。北疆公主试图挣脱,却发现那纤纤玉指如铁钳般牢固。
“你放手!本宫身上根本没有......”
“没有相思子?”钟夏夏轻笑,指尖挑开香囊暗层,几粒红豆滚落在地,“现在有了。”
北疆公主踉跄后退,撞翻案几。杯盘碎裂声里,她惊恐地抚摸自己脖颈:“你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钟夏夏俯身拾起一粒红豆,“公主泼酒时,我顺手撒了点花粉。现在毒已入血,除了我,无人能解。”
洛景修始终垂眸把玩酒杯,此刻才抬眼看向北疆使臣:“贵国公主在我国宴上行凶,不知是何用意?”
北疆使臣汗如雨下。皇后急忙打圆场:“都是女儿家玩闹,世子妃快给公主解毒吧。”
钟夏夏退后两步,袖手而立:“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北疆公主浑身颤抖,毒发的幻觉开始侵袭。她看见手上浮现青斑,尖叫声刺破殿宇:“解药!给本宫解药!”
“道歉。”钟夏夏言简意赅。
“休想!”北疆公主抓起金箸掷来,被洛景修抬手击落。
他起身挡在钟夏夏面前,阴影笼罩癫狂的公主:“本王最后问一次,道不道歉?”
威压如实质般扩散,连宫灯都暗了几分。北疆公主瘫软在地,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住。”
钟夏夏取出香囊抖了抖,些许粉末落在公主鼻尖。“解了。”
幻觉瞬间消退。北疆公主摸遍全身,发现并无异常。“你诈我?”
“以牙还牙罢了。”钟夏夏转身时裙裾旋出弧度,“望公主记住,南阳王府的人,不是你能动的。”
回府马车里,洛景修突然低笑:“红颜醉加相思子?本王怎么不知有这种毒?”
钟夏夏靠窗假寐:“我瞎编的。”
“那她为何会出现中毒症状?”
“香囊里有点致幻草药,沾到皮肤就会产生幻觉。”她睁眼看他,“世子要替公主讨公道?”
他伸手抚过她尚带酒渍的衣袖,眸光幽深:“做得好。”
马车在此时猛地颠簸。外面传来兵刃相击声,无数黑影从街巷涌出。洛景修将她按在身下,箭矢穿透车壁贴着他脊背飞过。
“待在车里别动。”他执剑跃出,玄衣很快染上更深颜色。
钟夏夏从车窗望出去,看见他剑光如练,所过之处血花飞溅。那些刺客明显冲着她来,好几次突破防线直扑马车。
当她第三次用银针放倒偷袭者时,洛景修回头看她。混战中那个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烫,像是愤怒,又像是......骄傲。
最后一名刺客倒地时,他掀开车帘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受伤没有?”
她摇头,指尖沾到他颈侧血迹。“你流血了。”
他握住她手腕,就着她指尖舔去那点鲜红。“无妨。”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钟夏夏触电般缩回手。“是北疆派来的?”
“不止。”洛景修望向皇宫方向,“有人想借刀杀人。”
回府后他亲自送她到院门口,月光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明日我离京办差,你......”
“世子放心。”她打断他,“我不会跑。”
他低笑出声,突然将她抵在院门上。朱红门板震落几片漆皮,他气息笼罩下来:“最好如此。”
那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梅酒香,霸道得不留余地。钟夏夏攥紧他衣襟,在窒息边缘想起宫宴上那些贵女们的窃语。
“听说世子每夜都宿在书房......”
“肯定是因为她不干净......”
她猛地偏头避开。“既然嫌我脏,何必碰我?”
洛景修动作顿住,眸中情欲褪成怒火:“谁说的?”
“全京城都这么说。”她推开他,“世子不也默认了那些谣言?”
他抓住她手腕按在门上,声音压得极低:“我若真信,早该把你沉塘。”
“那为何......”
“因为我在等你亲口告诉我!”他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等你告诉我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和离!”
钟夏夏怔在原地。原来他那些折辱、试探,不过是在等一个解释。
“如果我说......”她声音发颤,“我从来没有......”
示警的锣声突然响彻王府。远处天空被火光照亮,管事匆匆跑来:“世子!军械库走水了!”
洛景修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阶前残雪。“回来再说。”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追出几步:“洛景修!”
他驻足回眸。火光映照下,那人眉目如刻,正是她十年前在雪地里捡到的小乞丐模样。
“小心些。”她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他唇角微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钟夏夏抚上心口,那里揣着方才从他腰间顺来的兵符。有些真相,她要亲自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