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面如死灰,知道再也瞒不住,任何狡辩在聋老太太这双看透世情的毒眼下都是徒劳。
他哆哆嗦嗦地,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地上,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悔恨:“工位…工位我…我通过钳工车间刘主任…刘大脑袋的路子…
卖…卖给他老家一个远房侄子了…那小子…顶替他爹进的厂…作价…作价五百块钱…”
“五百?!”聋老太太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讥讽和愤怒,
“林卫国那可是正经的三级钳工!一个月大几十块钱工资的技术岗位!一个铁打的饭碗!你就卖了五百?
易中海啊易中海,你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黑心烂肝到了极点!”
易中海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裤裆里,声音带着哭腔:“那…那工位转让协议上…
还有厂里发的抚恤金、丧葬费的领取单上…签…签的都是…都是‘林动之大爷易中海代领’…
我…我当时想着…我是院里的一大爷…又是厂里的老工人…八级工…有面子…厂里工会和人事科那边…应该…应该不会细查…走个过场就完了…”
“代领?!你还敢白纸黑字签上‘代领’?!还他妈签的是‘大爷’?!”聋老太太听到这里,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倒腾上来,
眼前一阵发黑,指着易中海的手抖得像冬风中的落叶,“易中海啊易中海!我…我真是…我他妈活了七十多年,
就没见过比你更蠢更作死的玩意儿!你这不光是又蠢又坏,你这简直是猪油蒙了心,自己把绞索往脖子上套,还生怕套不紧,使劲勒了勒啊!
白纸黑字,你的亲笔签名!‘代领’!这就是铁证!铁案!板上钉钉!拿到天王老子那里,这也是你侵吞军属抚恤的铁证!神仙来了都翻不了!
你这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她闭上眼睛,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显然被易中海这愚蠢到极致、自寻死路的操作气到了极点,
内心早已把易中海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摊烂泥,简直是糊不上墙的废物,自己作死还非得留下这么扎实、这么愚蠢的证据,生怕别人弄不死他!
聋老太太一连串如同冰雹砸落般的绝望分析,彻底把易中海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骨头缝都透着寒意,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冰冷和恐惧。
最初的呆滞和绝望过后,一种极致的烦躁和一种不肯认命的垂死挣扎,又让他如同溺死鬼一样,试图抓住点什么。
他受不了聋老太太这种一句一个“找死”、一句一个“完了”的宣判式语气,这让他感觉自己已经被钉在了棺材板上,就等着埋土了。
“行了!别说了!”易中海猛地抬起头,打断聋老太太还在继续的、关于“命运弄人”的哀叹,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表情因为恐惧和烦躁而显得有些扭曲,“老太太!您现在数落我这些有什么用?
是!我蠢!我笨!我活该!可现在说这些风凉话能救命吗?啊?”
他挣扎着,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但腿脚发软,试了几次才勉强半跪在地上,
仰头看着聋老太太,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您是老江湖!您见识多!您就给句痛快话!
现在……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办法?啊?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活路?”
聋老太太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冷冷地反问道:“办法?你想要什么办法?
是能让时光倒流,还是能让林动失忆?或者,你能让厂里那些档案记录凭空消失?”
易中海被噎得一愣,随即,一个荒唐却又在他此刻混乱的脑子里显得无比“合理”的念头,
如同毒草般疯狂滋生出来。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吼吼地说道:
“钱!对!钱!老太太,您说……咱们用钱摆平行不行?”他越说越觉得有戏,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林动他不是要查吗?不就是为了钱吗?我赔给他!我加倍赔!当年那工位卖了五百,抚恤金什么的加起来,我算他八百…不!一千!
我赔他一千块!不行就一千五!两千!我把家底都掏出来!只要他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他像是找到了唯一的生路,语气变得兴奋而急促,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您想啊,老太太!
上次,就上午,我跟他动手,后来不也是赔了钱就了事了吗?他虽然横,但他也认钱!这世上就没有钱摆不平的事!
只要钱给到位,什么仇什么怨不能化解?对!一定是这样!他就是在等我自己开价!”
易中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仿佛已经看到了用大把钞票换来平安无事的曙光。
他完全忘记了,上午的冲突只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而他此刻面临的,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甚至掉脑袋的侵吞军属抚恤的重罪!
他也选择性忽略了林动那冰冷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以及那番“怕对手太弱”的嚣张宣言。
他把林动当成了可以用钱收买的衙门胥吏,以为只要砸下足够的银元,就能让这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保卫处副处长,
对他这杀父(间接)夺产之仇一笑泯恩仇。
这种幼稚到可笑、可悲又可怜的想法,充分暴露了易中海直到此刻,依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罪行的严重性,
也没有认清林动那决绝的复仇之心。他依然活在自己作为“八级工”、“一大爷”构建的虚幻权威世界里,
企图用他自以为无所不能的“钞能力”,去解决这已经触及原则、法律和血仇底线的塌天大祸。
聋老太太看着易中海那因为幻想而泛起不正常红晕的脸,听着他那番异想天开的“钞能力”计划,
她没有再斥责,也没有再反驳。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易中海,那眼神里,有怜悯,有嘲讽,有悲哀,还有一种……看死人般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