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逸长生无视了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目光重新落回绾绾身上,带着洞悉世情的锐利。
“绾绾姑娘,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求的是魔门未来,阴癸派出路。
然魔门已被打上‘邪魔外道’的烙印千年,深入人心。
欲破此局,非朝夕之功,亦非一味蛮力可成。
你们需要的,是一个立足的‘名’,一个在世人眼中,至少是‘被逼无奈’、‘求存反抗’的……‘正名’。”
绾绾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凝神细听。
“道长此话何解?魔门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何来‘正名’?又如何以‘被约束的自由’为名?”
“首先,慈航静斋为何能势大这么多年?是他们真的比你们强很多吗?”
逸长生反问,指尖轻叩桌面,“若真有碾压性的实力差距,魔门早已被他们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剿灭殆尽。
你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正道’话语体系中立得住脚的理由。
一个让世人,至少让部分心有戚戚的世人,觉得你们‘情有可原’甚至‘值得同情’的由头。”
“可魔门何来正道?”绾绾皱眉,依旧不解。
“那你凭什么说佛门就是正道?”
逸长生骤然反问,目光如炬,直刺绾绾,更扫向心神剧震的师妃暄。
师妃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立刻反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我佛心怀慈悲,救济天下!普度众生,超脱苦海,此乃煌煌正道!”
“心怀慈悲?”逸长生嗤笑一声,袖袍猛地一挥。
案几上泼洒的茶水被无形之力卷起,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迅速凝结、拉伸,瞬间化作一面边缘流转着淡青色光晕的冰镜!
冰镜之中,光影流转,映照出的并非当下,而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景象!
尸山血海,断壁残垣!一袭素衣的地尼手持光华流转的剑典,傲然立于尸骸堆积的小丘之上,面容清冷如仙。
而她脚下,赫然踩着一颗头颅——一个身着工匠服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中年男子。
看其装束,正是魔门工匠一脉的标志!
“瞧见没?”逸长生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如同重锤砸在师妃暄心头。
“你们佛门的老祖宗,杀的人,可比魔门多十倍不止。
她踩着的,不过是个想凭手艺安身立命,却不愿意与“佛门”有缘的匠人。”
镜中画面再变。
依旧是很多年前,场景却换成了香火鼎盛的寺庙后院。
一群慈航静斋的弟子,面带“慈悲”微笑,正将一群衣衫褴褛、眼神惊恐的流民孩童,一个接一个地推入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坑。
火焰中,隐约可见某种琉璃器皿正在成型,散发出诡异的宝光。
旁白文字在镜面边缘显现:炼制“舍利琉璃盏”,供奉佛祖,需以童男童女为引……
“不可能!!”师妃暄厉声尖叫,猛地站起,玉箫直指冰镜,周身剑气勃发,道心几乎崩溃!
这绝对是邪术幻象!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然而,她白皙的耳垂,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心虚的薄红。
某些深埋在静斋秘阁角落、语焉不详的古老卷宗片段,不受控制地涌现脑海。
“幻象?”逸长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尖对着冰镜轻轻一点!
“嘭!”
冰镜轰然炸裂!
无数细小的冰晶碎片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悬浮、扭曲、重组。
顷刻间,化作无数泛黄的、带着陈旧血迹和焦痕的书信、账册残片,如同冬日枯叶般,簌簌飘落。
绾绾眼疾手快,身形如电,瞬间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片较大残纸。上面字迹虽模糊,却依旧可辨。
“……慈航静斋以赈灾之名,索要童男童女三百……实为炼制玉骨丹……延寿续命……落款:渡心(画押)。”
落款处赫然是三十年前圆寂的、德高望重的渡心大师私印!
“秃驴们常骂我圣门吸人精血,修炼邪功,”
绾绾捻着那片残破的纸片,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冷得像冰渣,带着刻骨的讥讽和滔天的恨意。
“结果自己啃起童男童女的骨头来,倒是利索得很啊!
去年金陵大疫,官府无能,富户闭门,你们慈航静斋高踞庙堂,闭门诵经,祈的是哪门子福?
还不是我圣门弟子,冒着染疫身死的风险,暗中送医施药!结果呢?”
她猛地转向脸色惨白如纸的师妃暄,银链无声滑落,末端锋刃直指对方。
“百姓捐给佛寺祈求平安的香火钱,转头就成了你们发出诛魔令、悬赏我圣门弟子人头的赏金。
你们的发展壮大,不过是站在了‘正义’的制高点,享受着世俗的供奉,行着最肮脏的买卖!
这‘正道’的高台,是用无数冤魂的白骨和沾满铜臭的香火堆砌起来的!”
师妃暄周身剑气疯狂激荡,白裙无风自动,却始终无法冲破逸长生布下的无形气机桎梏。
她脑中一片轰鸣,渡心大师圆寂时的悲悯面容与信中内容激烈冲突。
而师祖坐化前那句含糊不清、充满无尽悔恨的呓语,此刻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
“佛魔一线……早该……烧了剑典啊……”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冰寒刺骨。
“至于你们魔门——”逸长生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最严厉的师长,指向了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绾绾,指尖凝聚一缕锐气,隔空一弹!
“咻!”
绾绾鬓间那枚精致的点翠银簪应声而飞,“叮”的一声钉在远处的柱子上!
“蠢得令人发指!”逸长生的声音带着毫不留情的斥责。
“看看你们干的那些‘大事’!接单刺杀唐皇,报价只要了三万两雪花银?结果呢?
被雇主用同一份钱,转头就雇了慈航静斋的高手反过来把你们执行任务的顶尖杀手给灭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上月阴癸派在江南散播瘟疫,想逼官府开仓放粮,显示你们的手段?
却蠢到忘了自己的江南分坛也在疫区核心!结果呢?现在连你们左护法都咳血躺尸,眼看就要去见阎王了。损人不利己,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