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杀鸡,做饭,洗碗。白天在卦摊后,看着推粪车的谢晓峰麻木地走过。
傍晚,跟着王婶儿或者自己摸索,尝试着做出不同的菜式。
炒青菜、蒸鸡蛋羹、腊肉炒土豆片、鸡血旺豆腐汤……慕容秋荻不愧是慕容世家百年难遇的才女,天赋惊人。
仅仅大半个月过去,她每晚竟已能像模像样地整治出一桌四菜一汤。卖相虽不如宫廷御膳精致,却也清爽干净。
味道也从最初的齁咸或寡淡,变得中正平和,咸淡适宜。
逸长生胃口极好,每次都风卷残云,将所有饭菜一扫而空,用实际行动表达着肯定。
看着动作越来越熟练、神情越来越平静,甚至偶尔在炒菜时会微微蹙眉思索火候、尝味后会下意识调整盐量的慕容秋荻,逸长生在一个晚饭后的夜晚,突然问道。
“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怎样?”
灶房里只有油灯噼啪的轻响。
慕容秋荻正低头擦拭着灶台。
她的动作顿住了,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直起身,依旧没有看逸长生,目光投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倔强。
“我……不知道。”
她没有斩钉截铁地否定,也没有违心地认可。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已经比最初的激烈抗拒,多出了一丝微妙的松动。
她似乎隐约抓住了什么,一种与过往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截然不同的感受。
但那份根深蒂固的骄傲和对谢晓峰选择的强烈不解与屈辱感,让她无法清晰地表达,甚至不愿去深想。
时间无声流淌,转眼已是一个月过去。
“没用的阿吉”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推粪车,生活似乎也起了一丝波澜。
村里那个脾气古怪、整天对着木头刻东西的疯子“老木头”,不知怎么地缠上了他。
每天傍晚,老木头都会堵在谢晓峰必经的路上,拿着一根木棍,也不管谢晓峰听不听、愿不愿意,自顾自地比划着一些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粗陋笨拙的剑招,嘴里还念念叨叨“这样……那样……”
谢晓峰起初只是麻木地绕开,或是加快脚步推车逃离。
但老木头锲而不舍,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渐渐地,谢晓峰推车经过时,脚步会不自觉地放慢,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偶尔会停留在老木头比划的木棍上片刻。
他似乎并没有主动想学,但那根看似笨拙的木棍划破空气的轨迹,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漾开一圈圈细微到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涟漪。
透过卦摊的缝隙,看到谢晓峰再次拿起“剑”(哪怕只是一根木棍),慕容秋荻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欣喜?他毕竟还是拿起了剑!
是酸楚?他竟然需要跟一个疯老头学这些基础?还是……更深的不解?
既然要拿剑,为何还要留在这个地方?为何还要推那辆粪车?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复杂。
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更清晰的一点东西——关于谢晓峰的选择,关于那所谓的“净土”。
但那东西像滑溜的鱼,稍纵即逝,让她无法清晰地表述。
她只是隐隐感觉到,谢晓峰的“沉沦”与“推车”,似乎并非她最初想象的懦弱与自甘堕落,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决绝、也更痛苦的割裂与逃避。
他在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斩断与过去的联系,包括……与她的联系。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片冰凉。
直到许久那一天。平静被彻底打破。
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村落里,鸡在啄食,狗在打盹。
“没用的阿吉”推着沉重的粪车,吱呀吱呀地走向那个固定的街角。
卦摊后的慕容秋荻,易容下的脸色依旧平静,但内心却比任何一天都要紧张。
她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后面,老木头正兴奋地挥舞着木棍,显然又在等着“教导”谢晓峰。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三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村口的方向激射而来!
速度快到极致,带起三道尖锐的破空声。
他们身着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手中赫然握着闪烁着淬毒蓝芒的短刃!目标,并非逸长生,也非卦摊,而是——刚刚推车经过卦摊的“没用的阿吉”!杀意凛冽,直扑后心!
天尊杀手!终于寻到了这里!
半天之前,翠云峰,终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清晨,山岚未散,乳白色的雾气如同轻纱,缠绕着青翠的山峦,弥漫在蜿蜒曲折的溪流之上。
溪水淙淙,带着山间独有的清冽气息,冲刷着岸边光滑的鹅卵石。
就在这薄雾弥漫的溪边,一块巨大的、被岁月磨砺得圆润的青石之上,伫立着一个孤峭如剑的身影,燕十三。
他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山影融为一体,唯有那柄佩剑,在熹微晨光与流动的雾霭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剑通体漆黑,剑鞘缠着早已褪色、甚至磨出毛边的破布条,显得陈旧不堪。
然而,当剑锋出鞘,在雾气中游走时,那冰冷的寒芒,却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信子,吞吐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戾与煞气。
“嗤——嗤——嗤——”
剑刃破开空气的声音尖锐而短促,每一式都狠辣刁钻,仿佛要将这清晨的宁静彻底撕裂。
剑光所及之处,雾气被无形的气劲搅动,翻滚着向两侧散开,又在剑锋掠过之后迅速合拢。
燕十三的剑法,名为“夺命十三剑”,每一剑都旨在夺人性命,充满了对生命本质的漠视与终结一切的冷酷。
此刻,在这静谧的山溪旁,这剑法更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