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你还有脸回来?!”
灭绝师太最先发难,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
倚天剑“呛啷”一声,剑鞘激飞,一道森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光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跪伏在地的殷素素咽喉。
这一剑,快如闪电,狠绝无情,显然蓄势已久,就是要当众立威,拿殷素素开刀,逼张翠山就范。
“说!谢逊恶贼在何处?!屠龙刀何在?!再敢支吾,贫尼先斩了这妖女!再与你理论!”
杀机凛冽,毫不掩饰!
“娘!”张无忌惊恐尖叫,小脸煞白。
“素素!”
张翠山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夺命一剑。
殷素素眼中却在这一刹那闪过一丝属于天鹰教紫薇堂主的狠厉与彻底的绝望。
她早知今日难善了。
在灭绝出剑的刹那,她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左手已悄然扣住了三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泽、见血封喉的“蚊须针”。
另一只手,更是闪电般探向腰间缠绕的软剑剑柄。
她自知武功远逊灭绝,绝无可能挡住倚天剑锋。
但拼着身受重创,也要将这三枚毒针射向灭绝要害。
同时,软剑出鞘,便是她自刎之时。
她死,也不能让翠山因她受辱,更不能让无忌小小年纪就亲眼目睹父母受戮惨死。
死,也要拉这老尼垫背,给翠山和无忌挣一条生路。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血溅五步的惨剧即将上演的瞬间——
“哎呀!”
一声清朗又带着点慵懒无奈的叹息,如同天外仙音,突兀地在真武大殿广场上空响起,清晰地压过了灭绝师太那凄厉的剑啸。
所有人的动作,无论是灭绝那致命的一剑,还是殷素素扣住暗器、摸向软剑的手,抑或是张翠山欲扑出的身形,都仿佛被无形的、浩瀚的力量瞬间凝固。
只见那扇紧闭的真武大殿厚重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朴素灰色道袍、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眼神却温润平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大海般的深沉。正是武当祖师,当世武林神话——张三丰!
然而,张三丰此刻却并未看向场中剑拔弩张的局势,反而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投向了广场边缘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松方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仿佛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手中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杯盖竟“不小心”滑脱了手指。
精致的白瓷杯盖,摔在殿前冰冷坚硬的青石台阶上,发出一声清脆得有些刺耳的碎裂声。
碎片四溅,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更令人瞠目结舌、足以让全场数百高手思维停滞的是杯子里那大半杯滚烫的、清澈见底、冒着袅袅白色热气的茶水。
竟像被赋予了生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操控着一般,化作一道晶莹剔透、速度惊人的水箭。
“哗啦”一下,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泼在了正全神贯注盯着场中、一脸庄严宝相、正待出声主持“公道”的少林方丈空闻大师
——那光溜溜、油亮亮的脑门上。
滚烫的茶水,没有丝毫浪费,如同瀑布般,顺着空闻锃亮的头顶、花白的眉毛、布满皱纹的脸颊,汹涌地流淌下来。
将他那身象征少林威严、价值不菲的明黄袈裟前襟打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略显臃肿的轮廓。
几片碧绿舒展的茶叶,更是滑稽地粘在他那被打湿、显得越发稀疏的眉毛上,随着他身体的僵硬而微微颤抖。
空闻大师整个人瞬间僵直如木偶,那狮子般的威严、佛门领袖的宝相庄严,在这一泼之下,瞬间凝固、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呆滞、羞怒和……
彻头彻尾的狼狈。
时间仿佛停滞了不止一息。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真空。针落可闻。
灭绝师太刺出的倚天剑,硬生生停在殷素素咽喉前半寸,再不得进。
那森寒的剑气激得殷素素颈间肌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栗粒,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可辨。
殷素素扣住暗器的手僵在袖中,摸向软剑的手指也停在了剑柄上,自刎的动作被打断。
张翠山扑出的身形顿住,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与茫然。
张无忌吓得小嘴微张,忘了哭泣。
宋远桥等武当众人也完全懵了。群雄更是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带着无比的震惊和茫然,转向了大殿门口那道灰色邋遢的身影——张三丰。
松枝轻颤。
古松虬枝上,逸长生慢悠悠地拂了拂自己那身一尘不染的青布道袍,仿佛要掸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迎着张三丰投来的目光,遥遥地、煞有介事地打了一个道揖,动作潇洒随意,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张三丰的目光缓缓扫过凝固的灭绝师太,扫过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张翠山夫妇,最后又落回狼狈不堪、头顶滴着茶水、挂着茶叶的空闻脸上。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毫无诚意的、甚至带着点孩童恶作剧得逞般灿烂的笑容,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如同山涧清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量天尊!罪过罪过!贫道一时手滑,惊扰空闻大师了。”
他语气诚恳得像是在道歉,可那眼底的笑意却毫不掩饰。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又若有深意地掠过张翠山和殷素素,又扫过全场数百双眼睛,那笑容更深了几分。
开口带着洞悉世情的慵懒,以及一种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警告。
“不过大师啊,”张三丰的语气变得悠长,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道理。
“您看,这茶凉了,泼了也就泼了,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大不了,贫道再给您续上一杯更热的便是,你说,是吗。”
他像是在安慰空闻,但那份轻描淡写,将空闻的狼狈彻底无视。
随即,他的声音陡然转沉,如同闷雷滚过天际,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头。
“但有个道友告诉我,这人嘛……”
张三丰的目光再次落在张翠山和殷素素身上,那份平淡中骤然升腾起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
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双眼,直刺在场众人。
“要是凉了,那可就真没戏唱了。”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电,扫过灭绝师太手中寒光闪闪的倚天剑,扫过空闻湿漉漉的袈裟,扫过全场那些被贪欲和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所谓“英雄”。
最后,那平静却蕴含着浩瀚力量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你们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厚重如大地的磅礴气势,以张三丰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真武广场。
那气势并非凌厉的杀意,却带着一种无可违逆的天地之威,如同苍穹倾覆,大地震颤。
数百名武林高手,包括灭绝、空闻这等宗师巅峰的绝顶人物,都感到呼吸猛地一窒。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万丈高山轰然压在了心头,连体内的真气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那柄即将饮血的倚天剑,竟在灭绝师太手中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哀鸣。
整个广场,死寂无声。
只有山风掠过松林的呜咽,以及……
空闻大师头顶,那滴落茶水,敲打在被茶水浸湿的青石板上的细微声响。
滴答。
滴答。
张三丰,登场!
仅仅一个“手滑”,一句平淡的话语,便已掌控全局。
那份深不可测,那份举重若轻,让所有人心胆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