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王珪猛地捂住胸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一口压抑了太久、带着腥甜与无尽怨毒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而出。
殷红的血珠如同妖异的彼岸花,喷洒在那纯金案几、那字字诛心的信笺之上,与残留的酒液混合在一起,开出了一朵讽刺到极致的死亡之花。
他那张因亢奋而潮红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转化为一种死人般的铁青与死灰。
狂热、妄想、算计……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洞彻一切的冰冷讥讽和最后那句宣告缓慢灭绝的判决中,被彻底粉碎。
他身体剧烈摇晃,喉头咯咯作响,指着那染血的信纸,想说什么,想怒斥,想诅咒,却只喷出更多带着泡沫的、粘稠的暗红色血沫。
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轰然瘫倒在宽大的紫檀交椅里,眼神涣散。
“噗通!”
“噗通!”
博陵崔琰、赵郡李德裕再也支撑不住,如同两滩失去支撑的烂泥,直接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眼神空洞得如同失了魂的傀儡,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算计……拉拢……掌控……仙?”
清河崔宏死死抓着身旁冰冷的铜柱,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惨白发青。
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仿佛在承受凌迟般的痛苦。
喉间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不住的嗬嗬低吼。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极致耻辱,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蚁啃噬着他的骨髓,让他连愤怒都提不起,只剩无边的冰寒与彻底绝望的黑暗。
那封信,不仅仅是戳破了他们所有的心思和幻想,更如同在他们头顶悬起了一把倒计时的屠刀。
逸长生根本不需要立刻动手,他只是宣告了一个结果——让他们在绝望中,亲眼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千年世家,一点点崩塌、腐烂!
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从神坛上跌落尘埃。
看着那些精心培养、视为家族未来的嫡系血脉,在泥泞中挣扎、哀嚎,直至断气。
这等残忍的钝刀割肉……
比荥阳郑氏瞬间的毁灭更令人窒息恐惧百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彻底的崩溃中。
“呵……呵呵呵……”
一阵突兀的、压抑不住的、疯狂而恶毒的低笑,如同夜枭的啼哭,从密殿阴暗的一角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毒蛇舔舐,带着惊悸和厌恶,猛地转向那个角落。
只见已经被宣布彻底“失去价值”、被所有家族视为耻辱和累赘、根本无权参与核心密议?
在郑氏灭族又被排挤之后,求逸长生给个机会亲眼看所有世家大族落幕的老人——郑元寿。
他蜷缩在角落里,头发散乱如枯草,衣衫脏污不堪,脸上沾满了不知是灰尘、泪痕还是鼻涕的污渍,散发着衰败的臭气。
他抬着头,看着王珪喷溅在金案上的鲜血,看着地上如烂泥般瘫软的崔琰、李德裕。
看着面容扭曲、浑身颤抖的崔宏,最后死死盯住瘫在椅子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王珪。
那双原本死气沉沉、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癫狂扭曲的火焰!
那像是一种属于被踩入最深污泥里的人,突然看见所有曾经高高在上、肆意嘲笑践踏他的人,也要被一同拉下地狱时,才会迸发出的极致怨毒和疯狂快意。
一种毁灭一切的病态兴奋!
“哈哈哈……完了!完了!都完了!”
郑元寿笑得浑身抽搐,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混杂着脸上的污垢,显得无比狰狞,声音嘶哑撕裂,如同破锣。
“王珪!崔宏!李德裕!还有你们!崔琰!你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侯吗!前日不是还在嘲讽我郑氏是无能废物?
一个个不是还在大言不惭要拿捏真仙?说我的嵩阳堡没了书,便是废物?现在呢?
你们的书!你们的金!你们的仙梦!哈哈哈!!被人家算得一清二楚!人
家出发前就知道你们要在这里拉屎放屁!给你们写好了讣告!送你们一起上路!哈哈哈!”
他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地面,状若疯魔。
他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脚步踉跄,如同喝醉了酒,向前蹒跚几步,指着那封染血的、如同死亡判决书的信笺,又指向瘫倒的王珪等人,发出夜枭啼哭般凄厉的嚎叫。
“拉拢?掌控?狗屁!在他眼里!我们都是虫子!是他早就预定好要碾死的臭虫!他说过!他说过啊!”
郑元寿激动得口水四溅,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光芒。
“他要让这千年污泥彻底干涸!什么五姓七望!什么士族领袖!都要死!一起死!
谁也逃不掉!谁也逃不掉!哈哈哈!
黄泉路上不寂寞!有你们这些‘贵人’作伴,我郑元寿值了!值了!”
“住口!郑元寿!你这疯狗!”
崔宏厉声嘶吼,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杀意和深深的恐惧,试图阻止这绝望的丧钟。
“住口?”
郑元寿脸上扭曲出一个狰狞到极致的笑容,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眼中燃烧着彻底的疯狂。
“我为什么要住口?你们不是瞧不起我这个没用的郑家废物吗?
好啊!黄泉路远,我一个人走得多寂寞?就劳烦各位……”
他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将无尽的血海深仇浸入每一个音节。
“各位高高在上的公侯!诸位仙途可期的族长!陪我……一起上路吧!”
他猛地从破烂的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显然是他最后的依仗,一直藏在身上。
他眼中闪烁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离他最近、瘫倒在地的博陵崔琰猛扑过去。
“一个都不能少!他逸长生不收的,我郑元寿也要拉你们垫背!
在阴曹地府,我郑元寿也要日日夜夜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血脉!永世不得超生!啊——!!!”
噗嗤!
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郑元寿那癫狂如鬼的诅咒,混合着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匕首入肉的闷响,在这金碧辉煌却已沦为绝望坟墓的密殿中疯狂回荡。
如同为这垂死挣扎的千年门阀,奏响了最后、也最凄厉、最疯狂的——
腐朽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