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
夜莺蜷在床上,胃里发出了抗议,可环在Ghost腰间的手臂却一点没松。
西伯利亚的寒气被隔绝在窗外,可房间内还是有点冷,但是怀里这个人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像块会呼吸的炭球。
Ghost顺着她的脊椎慢慢捋了两下,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了进来。然后他偏了下头,示意门口的方向。
无声的共识达成,夜莺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冷空气立刻寻隙钻进两人间的缝隙,她轻轻打了个颤。Ghost先起身,给她套上了她的外套。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散发着暖气的房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Ghost的步子比她略大,但有意压着,让她能轻松跟上。
可临近晚餐结束的时间才走进食堂的结果是,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冷清的回音,不锈钢餐台后空荡荡,只剩下些残羹冷炙。
夜莺望了一圈,眼神里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失望,“看来我们躺过头了。”
Ghost走向靠墙的自动贩卖机,投币,取出两盒杯面。走回来时,他用杯面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冰得她缩了一下脖子。
“清醒点了?”他问,声音隔着面罩显得有些闷,却透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两人在靠窗的角落坐下。热水注入纸桶,升起带着人工香料气息的白色蒸汽,模糊了窗玻璃外训练场单调的景象。Ghost掀开面罩下半部分,低头吹了吹气。
夜莺挑起一绺面条,刚吹凉送入口中,对面的人忽然开了口。
“其实这个,”他用叉子点了点纸桶,发出轻微的叩击声,“比我做的东西强。”
夜莺忍不住笑,差点呛到。“真的假的?我听人说你可是能在野外用罐头和压缩饼干弄出点名堂的人。”
“生存和好吃是两码事。”他语气平淡,“能吃下去,能提供热量,任务就完成了。”
“那我大概永远没法‘完成任务’了。”夜莺皱起鼻子,想起不愉快的回忆,“有一次佣兵任务去伦敦,连着吃了一周苦……除了盐和胡椒,你们好像不认识别的调料。真的,一点别的味道都没有。”
Ghost啜了口面汤。“习惯了。训练味蕾需要重复暴露。”
“也包括习惯失望?”夜莺托着腮,指尖无意识地沿着桶口边缘画着圈。她并非真的不满,只是喜欢看他如何回应。
面具后的眼睛似乎抬起来看了她一眼。Ghost放下叉子,身体微微后靠,那副惯常的腔调滑了出来。
“Love,我以为在确定关系的第一天,”他声音压低,在空旷的食堂里有种亲密的沙哑,“你会更期待和我共进晚餐。”
夜莺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强装镇定。“我是在期待啊,”她眨了眨眼,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又无辜,“这不就是吗?烛光,音乐……”她瞥了一眼头顶嗡嗡作响的灯管,和远处清洁工推着餐车发出的哐当声,“……还有顶级主厨的‘特制面条’。”
Ghost盯着她,然后伸出手,用叉子的钝端戳了戳她的手背。
“挑剔的食客。”他评价道,声音软化成了别的东西,“看来下次得找个真正的餐厅。”
“哦?”夜莺挑眉,任由那点红晕爬上脸颊,这次不再掩饰,“这是承诺吗?”
“是的,for my love。(为我的爱人)”
……
吃完泡面,身体的暖意和胃里的充实感,加上下午过长的‘睡眠’,让两人都毫无倦意。需要消耗掉这些过剩的能量。
夜莺伸出手,穿过他身侧的空隙,指尖轻轻触碰到他戴着半指手套的手背。
Ghost的手指立刻收拢,反手握紧了她的。他掌心温度很高,将她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进去,握得很稳。
他目视前方,声音隔着面罩传出,没什么起伏:“我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人,你知道的。”
夜莺的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像是在确认那份握力。她侧过脸看他,挑起了眉毛。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知道啊,”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于心的调侃,“所以,这算什么?人质扣押?”
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又收紧了一点,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随你怎么想。”他闷声说,脚步没停,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夜莺没再说话,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个弧度。
她让自己的手指更放松地蜷进他的掌心,而Ghost磨蹭着她指侧的皮肤,有点痒,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无声地离开了食堂,穿过几栋建筑,走向基地外围那条熟悉的小路。
夜晚的基地很安静,只有远处岗哨的灯光和风吹墙体的呼啸声,因为受这个天气的影响下,大家都想早点冬眠。
他们的靴子踩在路上,发出规律的轻响,一轻一重,却奇异地合拍。没人说话,只是并肩走着,偶尔她的肩膀会轻轻撞到他的手臂。空气清冷,但相握的手心却一片温热。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基地后侧的一个小悬崖边,脚下是黑黢黢的、倾斜向下的缓坡。脚步停了下来。
夜莺环顾四周,轻轻“啊”了一声。“是这儿。”
Ghost也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他误会了她的立场,将枪口对准她的那一次。
而她站在他对面,面对着悬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他当时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你知道吗,”夜莺松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指尖抚过活版门上冰凉的铁锈。声音在寂静的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天……我手下留情了。”
她回头看他,眼中映出一点狡黠的光,也映出几分坦诚,“我其实有机会杀了你的。”她顿了顿,“在你完全锁定我之前。”
Ghost站在原地,面罩对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你知道?”夜莺挑眉,有些意外。
“你不会失误,也不会手软。”他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听不出情绪,“你控制住了。”
夜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摇摇头,笑容里有些释然,也有些别的什么。“那你还挺了解我的。”
她转过身,正面对着他,“那你呢?大名鼎鼎的Ghost,在那种‘确信’的情况下,居然也没扣下扳机?这可不太像你的作风,很不专业嘛。”
她本是调侃,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Ghost沉默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她。他抬起手,用食指的指节轻轻碰了碰她的下颌。
“因为,”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悬崖下的风卷上来的秘密,“你眼睛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不像叛徒的眼神。”
夜莺的喉咙有些发紧,“就因为这个?”
“不够?”他反问,收回手,插回口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但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让那平淡裂开了一道缝,露出底下汹涌的情感。
“还有,”他将那从未示人的软弱挤出齿缝,“开枪之后……我会后悔。”
不是“可能”,不是“或许”,是斩钉截铁的“会”。
这句话点燃了夜莺心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她没有躲开他笼罩下来的影子,反而往前凑了半步,仰起脸,直直望进他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后悔任务失败?”她故意问,声音很轻,像是要试探那缝隙下真实的温度。
Ghost低下头,声音就在她耳畔,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沙哑,一字一字,凿进她的耳膜,也凿进她心里:
“后悔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