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福泰小区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一辆沾满泥点、散发着可疑气味的五菱宏光，悄无声息地停在小区外围的阴影里。章临渊蹲在后座，正抱着一碗螺蛳粉嗦得酣畅淋漓，那浓郁酸爽的酸笋味，混合着车内为了驱虫而悬挂的樟脑丸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出一种足以让任何嗅觉正常者退避三舍的“结界”。
副驾驶上的邹倒斗，大襟已然成了各种油渍（主要是泡面汤和刚才溅上的枸杞朱砂水）的抽象画布，他却浑不在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忽然，举着夜视望远镜趴在方向盘上的毛子发出一声压抑的怪叫：“我滴个亲娘嘞！三点钟方向！有个穿夜行服的……蜡笔小新？！还是三个！”
顺着毛子所指，只见三个臃肿蹒跚的黑影，正笨拙地顺着赵贞家那栋楼外的燃气管努力向上攀爬。惨白的月光勾勒出他们背后鼓鼓囊囊、印着初音未来萌脸的忍者包，以及那身紧绷在身上、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深色夜行服，确实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蜡笔小新。
“啧，东瀛倭瓜，鬼鬼祟祟！”章临渊嫌弃地放下螺蛳粉，一把推开车门。动作间，他那从不离身的保温杯脱手甩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杯盖在空中巧妙旋开，几颗饱浸朱砂枸杞水的枸杞籽如同出膛的子弹，“噗噗噗”精准命中最后那个忍者的屁股。
“八嘎呀路！”一声痛呼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那忍者吃痛，下意识伸手去捂，动作过大，只听“刺啦”一声，那质量堪忧的夜行服裤裆竟应声裂开，露出里面一条印着美乐蒂图案的、与彪形大汉形象极度违和的粉色内裤。
章临渊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向楼道，脚下踏着玄妙的太极步，语气带着一种东北爷们特有的混不吝：“咱东北爷们儿一般不干尾行小姑娘的腌臜事，有损阴德。”他话音一顿，已闪至楼门口，“但揍这帮不开眼的小鬼子，不算破戒，算为民除害！”
就在他准备想办法开门时，赵贞家的智能防盗门却“咔哒”一声，自己弹开了。门锁显示屏上，一个颜文字表情包欢快地跳动着：“(^_^) 进来吧~跟踪狂先生们~”
三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鱼贯而入。客厅里的景象更是让人瞠目。三个刚才还在爬水管的忍者，此刻被一种极富弹性的、粉红色的胶带捆成了标准的“粽子”，丢在客厅中央，脑袋上还套着《魔卡少女樱》图案的丝袜，正在地上无助地蠕动。
而赵贞，则背靠着客厅的墙壁，坐在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泊里。她那头标志性的粉紫色头发此刻被血痂黏连在一起，像一团燃烧后冷却的、带着悲壮色彩的晚霞。她的脸色苍白，右肩处，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肋差，深深嵌入，刀刃上刻着精致的菊花纹路，此刻正往下滴落着粘稠的、颜色发黑的血液。她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带着痛楚和讥诮的笑容。
章临渊眉头紧锁，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姑娘，别动气。这是茅山特制的九草玉露丸，对内伤外伤皆有奇效……”
“滚！”赵贞猛地一挥完好的左臂，力道之大，直接将瓷瓶扫飞。瓷瓶撞在旁边的鱼缸上，“啪”地碎裂，里面的黑色药丸滚落出来。鱼缸里一条原本悠哉游哉的黑鲤鱼，好奇地一张嘴，吞下了一颗药丸。下一秒，那鲤鱼竟翻着泡泡，吐出一串流利的东北腔：“哎妈呀，这啥玩意儿？齁甜！姑娘，赶紧吃了呗，瞅你这血呼刺啦的，话说到底啥仇啥怨，你要搞这么大阵仗？”
“他们网暴我！造我的黄谣！毁我的生活！他们都该死！”赵贞情绪激动，猛地将身边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丢给章临渊，上面正是那些不堪入目的p图和恶毒评论。
章临渊接过手机扫了一眼，脸色更加凝重。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毛子突然又蹦了起来，指着浴室方向：“哎，沃日！又来一批！这他妈是捅了东洋邪术的窝了吗？！”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抄起那半截万用甘蔗，“哐当”一声捅开了浴室的门。浴霸的强光倾泻而出，将浴室内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九个薄如蝉翼、仿佛随风就能飘走的纸片人，正随着手机支架上播放的《极乐净土》音乐，整齐划一地跳着宅舞！而手机屏幕上，直播弹幕正在疯狂滚动：【大哥们牛逼！再来段猛男新宝岛！】【这舞姿，爱了爱了！】【求纸人小哥哥联系方式！】
领头那个纸人似乎察觉到被窥视，猛地转身——脸上印着的，赫然是《火影忍者》里宇智波佐助那张酷炫的脸。然而，他手中结印准备射出的“手里剑”，却是粉红色的hello Kitty造型！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章临渊反应极快，口中念咒，将手中保温杯猛地向前一甩。杯中的枸杞汤竟在空中并未洒落，反而凝聚、延展，瞬间化作一道道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虚拟文字——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中关于“禁止传播邪教迷信信息”的条款全文！
那些欢快舞动的纸人式神，一碰到这蕴含煌煌正气的金色文字，就像遇到了克星，身上瞬间腾起幽蓝色的火焰，发出“嗤嗤”的声响，眨眼间便燃烧起来，化作漫天飘落的……印着樱花图案的游戏币？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邹倒斗大喝一声，猛地扯开他那件百宝箱似的貂皮大衣内衬，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缝满了各种年代的铜钱。他运气于掌，猛地一拍胸口，那些五帝钱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暴雨般激射而出：“龙浒山秘术·破邪弹！”
“嗖嗖嗖！”铜钱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穿透了那个宇智波佐助纸人的胸口。纸人动作一僵，胸口被洞穿处并没有流血，反而露出了背后贴着的一个二维码。毛子手快，掏出手机一扫——屏幕跳转到的，竟然是一个卖《火影忍者》盗版手办的微店链接！
“妈的！用式神打广告？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毛子气得差点把甘蔗撅了。
就在这时，“砰！哗啦——！”客厅的窗户连同外面的防盗网，被一股巨力整个撞开，碎玻璃像雨点般落下。九个穿着不合身JK制服、脸上戴着能剧面具的阴阳师，以一种极其骚包的姿势破窗而入！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如同钢针般炸开、身材魁梧得像相扑手的大汉，偏偏胸前别着一个巨大的、带着蕾丝边的粉色蝴蝶结。
“雅蠛蝶——！”领队大汉捏着嗓子发出一声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娇喝，双手快速结印，甩出一张符咒。符咒燃尽的瞬间，他周身电光闪烁，竟变身成了一只……毛发粗糙、眼神猥琐的皮卡丘？！“皮卡……丘！”一道明显电力不足、带着杂音的十万伏特，歪歪扭扭地射向毛子。
毛子吓得往后一跳，手中的甘蔗被电光擦过，瞬间焦黑了一截，散发出糊味。“我操！盗版宝可梦也敢出来嘚瑟？！”毛子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法器”，怒了。
他一把将半截焦黑的甘蔗插进旁边一个喝空的可乐罐里，权当临时香炉，双脚不丁不八一站，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眼珠子瞬间变成了冰冷的蛇类竖瞳：“常仙上身！敕令！对面那个穿女装的死胖子，你奶奶跳广场舞必抢不到c位！你爷爷下棋必被指指点点！你全家wiFi信号永远不满格！”
这极具东北特色的“诅咒”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音波，精准地轰击在那只猥琐皮卡丘的耳膜上。皮卡丘（络腮胡领队）浑身一僵，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耳朵耷拉下来。邹倒斗趁机抡起他那面绘着东北虎纹身的萨满鼓，“咚咚咚”敲得震天响。鼓面上的猛虎纹身仿佛活了过来，一声无形的虎啸震荡空气，一只半透明的东北虎虚影咆哮着扑出，一口咬住了皮卡丘式神的屁股，疯狂甩头！
“嗷呜——！（破音）”皮卡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屁股上电光乱闪，显然受了重创。
章临渊则始终稳坐钓鱼台，他脚踏九宫八卦方位，手中保温杯如同喷壶，不断将混着朱砂的枸杞水喷向空中。那些水珠并未落地，而是在他精妙的操控下，于空中凝聚、书写出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这些金色大字如同拥有实质的净化力量，在客厅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恢弘正大的气息。那些阴阳师召唤出的式神，一碰到这金光的边缘，立刻就像电脑程序遇到了无法理解的代码，开始数据错乱，行为失控。
那个被铜钱射穿的宇智波佐助纸人，突然扔掉hello Kitty手里剑，扭动腰肢跳起了抖音热门的“科目三”，动作僵硬又魔性；另一个似乎是初音未来形象的式神，则甩着并不存在的水袖，用电子音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难忘今宵》……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搞笑。
毛子见状，更是来劲。他一把抢过邹倒斗的手机，迅速打开快手直播，标题起得耸人听闻：“《东北出马仙VS东瀛二次元！老铁们速来围观！》”。他对着镜头大喊：“老铁们！家人们！看见对面这群花里胡哨的小鬼子没？双击666！给樱花小宝贝们众筹个带皮肤的高级棺材！火箭刷起来！”
直播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立刻响应，只见打赏的“火箭”特效在空中凝聚，竟真的化作一条条燃烧的火龙，呼啸着缠住了那头由领队召唤出的、看起来威风凛凛实则眼神呆滞的哥斯拉虚影。那哥斯拉被火龙缠住，不仅没有挣扎，反而跟着某种神秘的节奏，笨拙地扭动起来，跳起了社会摇……
“八嘎！八嘎呀路！”领队气急败坏，变回原形（络腮胡JK大汉），一把掏出自己的Switch游戏机，似乎想召唤更强大的存在。毛子眼疾手快，反手竟从自己宽松的裤裆里（天知道他怎么塞进去的）掏出一个盗版pS5手柄，嚣张地比划着：“让你见识见识，啥叫原神满命钟离的天动万象！”
邹倒斗也没闲着，他看准机会，甩出墨斗线，那沾染了鸡血和朱砂的墨线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缠住了对方一个正在用手机操控式神的阴阳师的手腕。邹倒斗嘿嘿一笑，暗中催动某个小程序：“让你也尝尝咱华夏黑科技的厉害！”
那阴阳师的手机屏幕瞬间黑屏，然后强制跳转播放起《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宣传片》，铿锵有力的解说词回荡在客厅：“……坚决打击一切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维护社会公平正义……”那些式神听到“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等字眼，如同被下了终极指令，一个个发出“嘭嘭”的轻响，当场自爆，化作青烟消散。
“停战！停战！我们投降！”领队看着瞬间溃败的己方，终于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高举起一条……呃，白色的内裤，权当白旗。“别打了！我们给钱！给胡三太爷刷嘉年华！刷穿云箭！”他哭嚎着。
毛子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某种“仙家”离体，眼神恢复了正常。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瞬间到账的打赏提示，乐得嘴都歪了：“早说啊！谈钱多伤感情……啊不是，多促进国际友谊啊！咱东北保家仙也是接商业合作、支持跨境支付的！”
那领队仿佛找到了求生通道，一把撕开身上那件勒得他喘不过气的JK制服，露出布满青龙纹身的精壮上身，哭诉道：“大哥！我们也是没办法啊！神社的香火钱都快断了，还不够给长老买《原神》月卡的！这才出来接私活，赚点外快……” 他说着，为了证明“诚意”，还掏出手机开启了他们的直播账号，对着身后一群同样彪悍却穿着女装的同伴喊道：“兄弟们！给东北的老铁们整活！跳《恋爱循环》！”
于是，在赵贞家一片狼藉的客厅里，一群纹身猛男穿着破破烂烂的JK制服，表情扭曲、动作僵硬地跳起了萌系宅舞。他们直播间的弹幕飘过一片【大哥们女装真好看！】【刷火箭求联系方式！】【这肌肉，这腿毛，爱了爱了！】……
趁着这混乱的场面，伤势不轻的赵贞眼中寒光一闪，突然用左手甩出一个小巧的陶罐。罐口打开，一道金光射出，竟是一只肥硕狰狞的金蚕蛊！那蛊虫速度快如闪电，直扑向跪地求饶的领队阴阳师的鼻孔！
“回去告诉那个花梓墟！”赵贞声音冰冷，带着刻骨的恨意，“这次算他走运！下次，我亲自给他种上合欢蛊，让他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临渊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此举有些过激，但他并未阻止，只是手中桃木剑一抖，挑飞了空中最后一张盘旋的符咒。那桃木剑的剑尖竟在此时变形，弹出一个小巧的装置，发出高达120分贝的、尖锐刺耳的防狼警报声！
“呜哇——呜哇——！！”
这蕴含了特定破邪频率的尖叫，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震碎了客厅内所有残存的、数据错乱的式神，连那几个跳宅舞的猛男阴阳师也都被震得头晕眼花，瘫倒在地。
“我们真的投降！彻底投降！”领队捂着耳朵，涕泪横流地晃动着白内裤，“只要五千块！不！三千块！我们就把知道的都说了！连……连安倍晴明穿越后在现代喜欢穿什么尺码的内裤都能告诉你们！”
毛子嫌弃地走上前，一把扯下他那件印着动漫角色的“痛衣”，当成抹布擦了擦手上的灰：“呸！谁稀罕那老小子的内裤尺寸！老子问你，去年是不是你们这帮家伙，偷了俺们正大天帝庙里的擦脚布去做法器？害得俺们天帝爷脚气复发了半个月！”
邹倒斗则拿着他那不断颤动的罗盘，凑到对方的直播手机前，只见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竟开始强行吸收直播间里飘过的打赏礼物虚拟能量。“早这样多好！非逼我们动手！咱东北老铁是讲道理的人，你看，这不给你刷嘉年华了么？”他笑眯眯地说着，手下吸收能量的速度更快了。
那群阴阳师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直播赚来的“香火钱”被飞速吸走，非但不生气，反而集体跪地痛哭流涕：“求求你们！举报我们吧！把我们抓进去吧！听说你们这边的看守所包吃包住，还有《新闻联播》看，比我们在神社天天啃冷饭、被长老逼着学《论语》强多了啊！”
章临渊看着这群毫无节操可言的东瀛术士，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算计。他蹲下身，在为首的领队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那领队先是瞪大眼睛，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如同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嗨！嗨！保证完成任务！请阁下放心！
破晓时分，天光微亮。章临渊、毛子、邹倒斗三人组蹲在福泰小区门口的路边摊，人手一个加了双蛋双火腿的煎饼果子，吃得毫无形象。章临渊翻看着从那些阴阳师身上搜出来的、记录着“九菊一派”近期活动的账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播打赏收入占比百分之八十七？线上法事带货占百分之十？怪不得弄出来的式神都跟二次元手游抽卡似的，全靠皮肤特效唬人。”
旁边，伤势稳定下来的赵贞，好奇地拿起一颗章临渊再次递过来的“九草玉露丸”，犹豫了一下，抛进嘴里。随即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这药丸……怎么是草莓味的？”
正在奋力咀嚼煎饼果子的毛子，含糊不清地揭底：“嗐！别奇怪！章队他抠门，炼制朱砂的时候，为了省成本，往里掺了不少过期的喜之郎果冻粉……”
章临渊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对赵贞正色道：“赵姑娘，你这事儿，我们管了。你这手结合现代科技的玄门手段，还有这恩怨分明的性子，颇有我辈风范。”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怎么样，考虑一下，跟我们混吧？我们‘东厂’……呃不是，我们‘有关部门’，就需要你这种敢想敢干、勇于创新的特殊人才。”
赵贞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三个虽然看起来极度不靠谱，却意外地有种让人安心力量的家伙，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迷茫的松动。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我操！快撤！”章临渊脸色一变，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一脚踹醒了还在啃煎饼的毛子，“上个月配合街道搞反诈宣传的奖金还没发下来呢！别跟条子照面，麻烦！”
三人手忙脚乱地跳上那辆五菱宏光。章临渊一脚油门到底，破旧的面包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冲出了小区。就在车子颠簸着驶上主路时，后备箱没关严实的门弹开了，颠簸出半箱子花花绿绿的衣物——正是那些印着“九菊一派”、“初音赛高”、“宇智波家族”字样的动漫“痛衣”，在清晨的朝阳下，如同朵朵荒诞的云彩，飘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