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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活动中心后台乱得像被哈士奇血洗过的宠物店,弥漫着一股樟脑球、廉价脂粉和隔夜泡面混合的诡异气味。章临渊薅着邹倒斗那条能榨出陈年头皮屑、油亮得能反光的假辫子,黄绸缎龙袍下摆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掀起,露出了半截灰色的耐克运动裤,裤腿上那抹昨天食堂留下的番茄意面酱,在后台唯一那盏接触不良、滋滋作响的荧光灯下,显得格外顽劣和刺眼。

“你他妈演顺治还得当我爹?”章临渊把那条辫子甩出了甩鞭般的破空声,带起一阵混合着头油和霉味的微风,“这玩意儿咋还有股祖传染色体的霉味?是从义乌小商品城论斤批发的,还是从哪个古墓里顺出来的陪葬品?”

邹倒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嗓子扑上去,护宝贝似的抢回自己的辫子,动作太大,脖子上一挂崭新的塑料朝珠哗啦啦掉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珠子欢快地滚向四面八方,大部分精准地钻进了角落那个积着至少十年灰尘、散发着陈年旧纸箱气味的戏剧箱缝隙里。“咋地?你小子别不识货!老子这身行头可花了两百八!真金白银!”他痛心疾首地从脚边捡起一颗掉色成淡蓝色的“翡翠”,对着灯光眯眼打量,“掌柜的指天发誓,说这是从《甄嬛传》剧组流出来的,华妃娘娘可能都摸过!”

就在这时,更衣室那挂着“婉容皇后”牌子的帘子哗啦一响,毛子像个膨胀的毛球般裹着件油光水滑、但细看毛色深浅不一的貂皮大氅钻了出来。他脑袋上那根精心编织的金钱鼠尾辫,颇具后现代艺术感地别着三根不同颜色的荧光棒,红绿蓝交替闪烁。貂毛领子上粘着的几粒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渣,随着他趾高气扬的动作簌簌往下掉,在积灰的地板上弹跳着。

“凭啥他演皇太极就能穿真貂?”邹倒斗的眼睛瞬间瞪得像过年挂的铜铃,指着毛子,手指都在发抖,“老子这龙袍还是聚酯纤维的!摸上去跟塑料布似的!”

毛子得意地一甩脑袋,那根闪着诡异光芒的辫子在空气中划出迷幻的弧线:“懂啥?土鳖!这是俺姥爷的传家宝!正儿八经的关外老貂!当年在东北老林子里……”他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整个活动中心的地板连着墙壁震了三震,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众人心脏一跳,齐齐扒着门框往外探头。只见国梓君顶着那顶硕大无朋、金碧辉煌的乾隆朝冠,像颗被强行塞进炮管的炮弹,严丝合缝地卡在了门框上。朝冠顶部的金漆宝顶直接怼进了天花板脆弱的石膏板里,深深嵌入。她两只手在空中无助地扑腾,活像只溺水后拼命挣扎的水獭。朝冠上垂下的珍珠串(仔细看是塑料包银)此刻成了致命的绞索,紧紧勒住她的脖子,把他那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脸憋成了紫红色,跟邹倒斗手里那颗掉色的“翡翠”朝珠堪称一个色号。

“救…驾…朕…朕喘不过气了…”国梓君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气音,翻着白眼。

章临渊第一个反应过来,蹲下身,像研究出土文物似的打量着那卡死的朝冠结构:“啧,您这脑袋是充话费送的吧?尺寸也不提前量量。乾隆爷要是知道后世有您这造型,怕不是能从清东陵蹦出来,给您表演一段激光雨。”

一阵鸡飞狗跳。五个人喊着号子,拔萝卜似的,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伴随着国梓君杀猪般的惨叫和石膏碎裂的咔嚓声,总算把人连带着朝冠从门框里“啵”一声拽了出来。国梓君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那顶饱经沧桑的朝冠歪在一边,金漆掉了一小块。

这时,李易慨抱着那套反穿的、叮当作响的努尔哈赤盔甲冲了进来,铁片碰撞声密集得像在敲一面破锣,在狭窄的后台里回荡:“赶紧的!子时快到了!操场上布置得差不多了,再磨蹭鸡都叫了!”

章临渊低头看看自己龙袍前襟上那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的、墨迹还没完全干透的“顺治”二字,又瞅瞅邹倒斗背后那块用线缝着、但洗掉一半颜色,只能勉强辨认出“康熙”轮廓的贴布,再扫视一圈这群衣衫不整、道具廉价的“帝王将相”,突然觉得他们这个所谓的“大清帝王天团”,更像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集体出逃后组织的年度汇演,充满了某种后现代主义的荒诞感。

午夜十二点的操场,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城市隐约的霓虹给天际线抹上一层不自然的光晕。惨白的月光把孤零零的旗杆照得像根倒插的巨大冰溜子,泛着寒意。香案摆得极富“创意”——两张不知从哪个废弃教室拖来的、桌腿还打着补丁的破课桌拼成主体,上面铺着邹倒斗从寝室床上临时顺来的蓝白格子床单,皱巴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脚丫子味。香炉是宿管大妈养多肉的黑陶盆,里面可怜的多肉被粗暴地拔出来扔在一边,此刻盆里插着三根细得像牙签的线香,烟雾缭绕,气势微弱,远看更像是在熏蚊子。

章临渊蹲在水泥主席台的边缘,手里捏着一截白色粉笔,全神贯注地画着某种复杂的符咒。那图案风格狂放,线条扭曲,介于幼儿园儿童的抽象简笔画和潦草的外卖订单示意图之间。他画几笔就抬头瞅瞅底下这群奇形怪状的“大清皇帝”,忍不住直嘬牙花子——李易慨的努尔哈赤盔甲明显反穿着,护心镜不偏不倚卡在腰眼上,随着他走动一下下撞击肋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章璐扮演的多尔衮,那把号称“御用”的腰刀别扭地别在屁股后头,刀鞘上贴着的“义乌小商品市场35元清仓”标签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召婷更是把厚重的雍正朝服穿出了高开衩旗袍的效果,开衩处赫然露出半截皱巴巴、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暖秋裤。

“整事儿呢?画个符比娘们绣花还慢!”邹倒斗等得不耐烦,跷着二郎腿,把自己那双塑料朝靴抖得快要散架。他顺手往香炉(多肉盆)里插了根点着的红塔山香烟,烟雾顿时混杂进一股劣质烟草的焦油味,与线香的清淡形成鲜明对比。“再磨蹭会儿,东边食堂养的那只大公鸡真该打鸣了!”

毛子裹紧了他的传家宝貂皮大氅,金钱鼠尾辫上的荧光棒在浓重的黑暗里幽幽发亮,像某种漂浮的幽灵信号灯。他望着空旷的操场,眼神迷离,喃喃自语:“朕的貂蝉在哪里…”

“闭嘴吧你!”国梓君扶了扶脑袋上那顶明显大了一圈、像个锅盖似的乾隆朝冠,这次倒是没卡住什么,但那朝冠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脑袋上慢悠悠地转悠,仿佛自带轴承,“再废话信不信朕真把你貂毛薅下来做毽子踢!”

就在这时,一阵邪乎的阴风毫无征兆地骤然而起,卷起地上的沙尘和落叶,打着旋儿往人领口里钻。操场边的老梧桐树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扭成了麻花状,张牙舞爪地晃动着。李易慨手里那个从物理实验室顺来的、表盘印着“科教仪器”的指南针,指针突然像抽风一样疯狂旋转起来,最后颤巍巍地、坚定地指向了香案上那包被当作供品的、油汪汪的辣条。

紧接着,操场边缘的沙坑里,毫无预兆地咕嘟嘟冒起了粘稠的血泡,那颜色暗红发黑,伴随着气泡破裂的噗嗤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混合着过期番茄酱的甜腥味道,令人作呕。

噗嗤一声,一个身影艰难地从沙坑中央的地缝里钻了出来。为首的是王员外,面色青白,眼眶里还有细小的蛆虫在蠕动,他华丽的员外服破破烂烂,最骇人的是,一截灰白相间、湿漉漉的肠子拖在身后,肠头居然还系着个歪歪扭扭的、粉红色的蝴蝶结。他身后,跟着爬出来的是七扭八歪、官帽都戴歪了的李承砚,脑壳上赫然插着半截惊堂木,木头上“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格外醒目。再后面,是浩浩荡荡、足有两三百号的家丁、丫鬟、仆人模样的鬼魂,个个衣衫褴褛,面色惨白,走起路来关节僵硬,动作整齐划一得像在跳某种诡异的机械舞,黑压压一片,无声地聚集在操场上。

“大、大胆奴才!”国梓君被这阵势吓得一哆嗦,强撑着捏起嗓子,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京腔喊道,脑袋上的乾隆朝冠因为紧张转到了后脑勺,看上去颇为滑稽,“见、见着列祖列宗还不跪下!”

王员外眼眶里的蛆虫蠕动速度似乎慢了一下。章临渊心知要糟,赶紧上前一步,试图甩开龙袍下摆摆出帝王威严,结果差点一脚踩在邹倒斗趿拉着的塑料朝靴上。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试图营造出深沉的氛围:“朕夜观天象,尔等在此聚众作妖,扰乱阴阳…”

话还没说完,那脑门上插着惊堂木的李承砚竟咣当一声就跪下了,脑门结结实实磕在水泥地上,砸出一小片火星子,声音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圣明啊!皇上您可得给臣做主啊!臣当年奉旨给老皇爷修黄河河堤,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就、就是这个姓王的贼子!”他猛地伸手指向王员外,手指头都在发抖,“他污蔑臣往糯米灰浆里掺了观音土!克扣工料!”

说着,他竟猛地扑上去,一把薅住王员外那根花白的辫子,使劲往地上怼:“这老登!他转头就把臣最心爱的小妾给纳了第八房!呜呜呜…”

王员外被扯得脑袋一歪,勃然大怒,一甩那留着长指甲、乌青的手,照着李承砚的脸就挠了过去,瞬间留下三道清晰的血印子(虽然没流血,但颜色深重):“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丫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年要不是你举报老子吃空饷,害得老子被朝廷查办,差点就全家抄斩,成了‘满门忠烈’,老子能报复你?啊?!”

“差不多得了啊!”邹倒斗看得直撇嘴,跷着的二郎腿抖得更快了,开始抠指甲缝里的泥,“这不就典型的东北老娘们儿扯头花吗?整得跟宫斗剧似的,埋汰谁呢?”他用胳膊肘捅咕了一下旁边的国梓君,“哎,你们读书人,管这玩意儿叫啥?党争是不?”

国梓君扶了扶转到左边的朝冠,一脸见多识广的深沉:“搁官场上,这叫站队。说白了,就跟咱学校后门烧烤店开业那天一样,你是跟‘扎啤免费’那伙人凑一桌,还是跟‘毛豆管够’那帮人挤一块儿。”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邹倒斗耳边,“主要得看哪边…能多顺两串烤大腰子。”

“都闭嘴!”毛子被这两人嘀嘀咕咕弄得心烦,突然蹦了起来,那件厚重的貂皮大氅被他甩出二里地,带起一阵尘土,“叽叽歪歪烦不烦!朕听着都闹心!”他指着还在互相撕扯的王员外和李承砚,声如洪钟,“你!还有你!都别吵吵了!朕现在金口玉言,封你们俩为皇陵保洁司正副提督!官居从五品!明儿个…不,今儿个天亮就给我上奉天报到!专门负责给列祖列宗扫地擦碑!”

李承砚一听,眼泪汪汪,也顾不上跟王员外撕打了,感动得又要磕头。王员外却突然抽了抽鼻子,像猎狗一样嗅了嗅空气,猛地抬起头,目光狐疑地扫视着章临渊等人。“等会儿!”他猛地喝道,一个箭步冲上前,粗糙乌青的手一把薅住了章临渊的龙袍下摆,凑到眼前仔细打量,声音陡然拔高,“不对!这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咋他妈的就四个趾头?!”

他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所有鬼魂,包括还在抹泪的李承砚,都齐刷刷地把目光聚焦在章临渊的龙袍下摆上。

邹倒斗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就想撒丫子跑路,被章临渊眼疾手快一把死死薅住了后脖领子,勒得他直翻白眼。

“你他妈!”章临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恨不得把邹倒斗生吞了,“买的这是淘宝九块九包邮还买一送一的货吧?!”

“轰——!”

二百来号冤魂瞬间炸了锅!刚才那点虚假的秩序荡然无存。李承砚气得头顶冒烟(字面意思,一股青烟从他插着惊堂木的脑壳缝里飘了出来),稀薄的脑浆子甚至喷溅到了旁边的国旗杆上,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凝固的果冻质感。王员外更是怒发冲冠(如果他有冠的话),嗷一嗓子,甩起那根拖在地上的、系着蝴蝶结的肠子,像套马索一样精准地勒住了离他最近的邹倒斗的脖子,肠子末端那个粉红色的蝴蝶结,不偏不倚,正好死死卡在了邹倒斗的下巴上。

“要了亲命了啊啊啊!”邹倒斗被那冰凉滑腻的肠子勒得直翻白眼,呼吸困难,手脚胡乱扑腾,脖子上挂着的塑料朝珠噼里啪啦崩得到处都是,像下了一场彩色的冰雹,“救…救命!早、早知道…就该买运费险了!”

章临渊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从后腰抽出了他那把“桃木剑”。剑身粗糙,木纹清晰,但剑尖上明晃晃粘着的、写有“茅山镇派宝剑,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的不干胶标签,在月光下格外显眼。他大喝一声,朝着王员外就刺了过去!

剑尖碰到王员外那乌青胳膊的瞬间,竟然真的发出了“滋啦”一声响,仿佛烧红的铁块碰到了冷水,冒起一股细小的、带着浓烈烤糊塑料味道的白烟。

“哎哟!”王员外吃痛,胳膊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猛地缩回了勒着邹倒斗的肠子。

“整他!还愣着干啥!”毛子一看真有效果(哪怕是心理作用),顿时来了精神,抡起香案上那个宿管大妈的多肉黑陶盆香炉,当成流星锤使,呼喝着砸向旁边一个试图扑上来的小鬼。那小鬼被砸得一个趔趄,毛子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啪一声贴在了对方脑门上。那小鬼动作一僵。毛子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黄符,分明是张皱巴巴的美团优惠券,上面清晰地印着“满30减5”的字样。

国梓君也不甘示弱,举起他那方沉甸甸的“乾隆玉玺”——仔细看,其实是块用红色墨水写了“乾隆御笔”四个篆书的灰色板砖,边角还沾着点没清理干净的水泥——口中高呼“镇邪!”满场追着一个抱着头的丫鬟鬼魂跑。

章璐手忙脚乱地抽出别在屁股后头的“多尔衮腰刀”,发现刀身是塑料的,根本拔不出来,情急之下直接把连着刀鞘的腰刀当棍子使,又觉得不顺手,干脆抢过旁边召婷拿着准备壮胆的鸡毛掸子,当成打神鞭,嗷嗷叫着冲向鬼群,每抽一下,都有几根染色的鸡毛从掸子上脱落,在阴风中凄惨地飘飞。

召婷被抢了“武器”,慌乱之下想起包里还有一包朱砂粉,赶紧掏出来,闭着眼,像撒盐一样朝四周天女散花般撒去。结果一阵阴风吹来,不少朱砂粉被她自己吸进了鼻子,顿时呛得连打了三个巨大的喷嚏,鼻涕泡都吹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你丫往哪儿跑!”章临渊看准时机,一个扫堂腿绊倒了正要扑向邹倒斗的王员外,手中那柄标签桃木剑毫不犹豫地直接插向了对方的咯吱窝——据说那里是僵尸的弱点之一。

“滋啦——!”又是一阵塑料烧焦的恶臭。

王员外被捅得浑身直抽搐,在地上扭动得像条离水的泥鳅,嘴里兀自嚎叫着:“冤、冤枉啊!大人!皇上!那您到底让我招什么啊?!您倒是问啊!”

另一边,邹倒斗刚喘过气,就被愤怒的李承砚一个饿虎扑食骑在了背上,张嘴就朝他后脖颈子咬去。邹倒斗吓得魂飞魄散,龙袍领口被扯开线,露出了里面那件鲜艳的海绵宝宝睡衣。情急之中,他手忙脚乱地在龙袍内兜里摸索,猛地掏出了个巴掌大的蓝牙音箱,用尽平生力气按下了最大音量播放键!

顿时,一阵混合着强烈电子节拍和唢呐高亢嗓门的音乐炸响全场——“南无阿弥哆婆夜…咚次哒次…哆他伽哆夜…唢呐冲天炮…” 竟是《大悲咒》的dJ remix版!

这超度与蹦迪结合的魔音灌耳,效果出奇地“好”。原本张牙舞爪的冤魂们动作瞬间变得不协调起来,跟跳社会摇似的浑身直抽抽,脸上露出困惑又痛苦的表情。有个丫鬟打扮的年轻鬼魂,甚至下意识地跟着节奏,扭起了东北大秧歌,被刚刚爬起来的李承砚一巴掌抽在后脑勺上,怒斥道:“严肃点!这报仇呢!有点职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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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的天际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夜色开始松动。操场上的混战也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章临渊那柄劣质桃木剑早已断成了三截,现在他手里紧紧攥着最后那一小截剑把,当成锤子使,瞅准机会就往鬼魂们身上敲。毛子那件引以为傲的传家宝貂皮大氅,被扯得这里秃一块那里掉一撮,狼狈不堪,彻底露出了底下那件印着“东北一家人”logo的加绒卫衣。国梓君的乾隆朝冠在无数次撞击和拉扯下彻底变形,现在像顶时髦(或者说怪异)的贝雷帽,歪戴在他的脑袋上,随着动作一颠一颠。

章临渊刚用“剑把锤”敲翻一个试图咬他裤腿的小鬼,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瘦小的、家丁打扮的鬼魂,正鬼鬼祟祟地往操场边缘的铁栅栏校门方向窜去。那鬼身形异常灵活,左躲右闪,避开了满地滚动的塑料朝珠、散落的鸡毛和符纸碎片,眼看就要摸到那象征着自由的铁栅栏。

就在那小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伸手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铁栏时,异变突生!

“嗡——!”

一层淡金色的、几乎透明的光膜瞬间在校门处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如同敲击玉磬般的清鸣。那小鬼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弹性墙壁,以更快的速度被猛地弹了回来,四仰八叉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脑门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了一个清晰无比的、青紫色的“奠”字型大包。

“哎哟喂!”小鬼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完犊子了!”瘫在地上喘粗气的邹倒斗看到这一幕,哀嚎一声,彻底放弃了挣扎,“这咋还有结界呢?谁他妈这么缺德还给包圆了?!这是不打算让鬼走,也不打算让人活了是吧?”

黎明的晨光如同利剑,终于穿透了弥漫的阴冷雾气。光线所及之处,那些张牙舞爪的鬼魂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露水,身形开始迅速变淡、扭曲,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蒸发消失。王员外在不甘的咆哮中,身形逐渐透明,消失前还死死攥着刚从邹倒斗龙袍上扯下来的那截掉色的、绣着四趾金龙的袖子。李承砚则是在对章临渊等人投去复杂的一瞥(混杂着怨恨、无奈和一丝莫名的解脱)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那半截插在他脑壳上的惊堂木“啪嗒”一声掉落在召婷脚边,上面新增了几道深刻的牙印。

刚才还鬼哭狼嚎、混乱不堪的操场,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众精疲力尽、衣衫褴褛的“大清皇帝”们。

章临渊喘着粗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刚才混战中不知从哪个鬼魂身上掉落的、边缘锋利的碎玉佩。玉佩质地浑浊,一看就是人工合成材料。他捏了捏,发现玉佩断面上粘着一小张皱巴巴、被汗水浸透的纸片,小心翼翼地撕下来展开,上面印着一行模糊的小字——“象牙山大舞台门票,凭此证可免费兑换玉米面大饼子一份”。再看那玉佩的断面,整齐平滑,明显是机器切割的产物,毫无手工痕迹。

李易慨一边扒拉着自己努尔哈赤头盔上不知何时粘上去的、已经干涸的口香糖,一边有气无力地提议:“我说…下回,咱要不换个套路,cos玉皇大帝吧?我看校门口那家寿衣店好像正在清仓处理一批道教风格的行头,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毛子没理他,只是心疼地蹲在地上,一遍遍抚摸他那件已经快成葛优同款毛背心的貂皮大氅,哭丧着脸,带着浓重的东北腔哀叹:“俺姥爷的传家宝啊…这可真是造孽啊…这下真成遛弯老大爷的标配了,回去可咋跟俺娘交代啊…”

晨光熹微中,一群穿着破败龙袍、戴着歪斜朝冠的年轻人,站在一片狼藉的操场上,面面相觑,身上挂着的破布条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飘动。昨夜的疯狂与荒诞,如同一个短暂而离奇的梦,只留下满地廉价的塑料珠子、断裂的粉笔痕、烤糊的塑料味,以及那深深刻入每个人脑海的、关于一场由九块九包邮龙袍引发的、差点让他们全员“驾崩”的驱鬼闹剧记忆。结界之外,早起的鸟儿发出了清脆的鸣叫,新的一天,依旧如此…不着调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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