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撕裂天幕的刹那,沈星河的掌心正渗出第三道血痕。
血珠砸在青铜锁链上的声响被狂风撕碎,那些缠绕着镇魇塔底层的古老锁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原本镌刻其上的朱砂符文像被潮水吞没的沙画,正一缕缕剥离金属表面,在半空中蜷成灰烬。
“沈师兄!东南角的阵眼快撑不住了!”
林晚晴的声音裹着沙粒砸过来,她握着桃木剑的手腕已经被黑沙啃出了血洞,那些本该被符箓净化的沙粒此刻却像活物般钻进皮肉,在她小臂上隆起一道道扭曲的青筋。
沈星河没回头。他正盯着塔顶那道裂开的缝隙,黑沙正从里面往外涌,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细虫在啃噬石块。三年前他跟着师父第一次来镇魇塔时,这里的沙粒还是金色的,被阳光照得像碎金,可现在……
“用离火符!”他忽然低喝一声,屈指弹出三张黄符。符纸在半空自燃,却没像往常那样爆出火焰,反而像被狂风掐灭的烛火,只留下几缕青烟就消散了。
沈星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离火符是纯阳法器,对付阴邪之物百试百灵,可现在连火苗都烧不起来——这黑沙里的邪祟,已经强到能吞噬阳气了。
“轰隆!”
一声巨响从塔底传来,整座镇魇塔突然剧烈摇晃。沈星河瞥见西侧的石壁裂开一道丈许长的口子,黑沙正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在地上聚成一条蠕动的沙蛇,朝着不远处的林晚晴游去。
“小心!”他纵身扑过去,一把将林晚晴拽到身后,同时抽出了背后的七星剑。剑身在雷光下泛着冷芒,可当他挥剑斩向沙蛇时,剑刃却像劈进了泥潭,被黑沙死死裹住,连带着他的手臂都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普通的魇气……”沈星河咬着牙后退半步,七星剑上的符文正在变暗,“是沙魇的本源之力,它把自己的魂魄融进沙粒里了。”
林晚晴脸色惨白:“那怎么办?师父说过,沙魇一旦破封,除非毁掉它的本源,否则永远杀不死……”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狂笑打断了。笑声像是无数人在耳边磨牙,听得人头皮发麻。沈星河抬头,看见塔顶的裂缝里探出一颗模糊的头颅,那头颅完全由黑沙组成,五官的位置只有三个黑洞,正死死“盯”着他们。
“终于……出来了……”沙魇的声音像是用砂纸摩擦石头,“三百年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士,还想把我困在这破塔里?”
黑沙突然暴涨,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了下来。沈星河急忙将林晚晴推开,自己却被沙网罩了个正着。他感觉无数细沙钻进鼻腔、耳朵,甚至顺着毛孔往皮肉里钻,每一粒沙都带着冰碴般的寒意,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沈师兄!”林晚晴尖叫着扑过来,想用桃木剑割开沙网,可剑尖刚碰到黑沙就被腐蚀出一个缺口。
“别碰!”沈星河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那股寒意正在逼近心脏,那里有师父三年前给他种下的护心咒,此刻正发烫,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在胸腔里燃烧。可这暖意正在被黑沙一点点吞噬,就像冰雪消融时的溪水,正在慢慢变凉。
沙魇的笑声更刺耳了:“玄清那老东西的护心咒?没用的!三百年前他能困住我,是因为我刚成形,可现在……”它的沙手猛地拍向沈星河的胸口,“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沙粒啃噬,让玄清尝尝失去徒弟的滋味!”
沈星河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护心咒的暖意瞬间溃散。他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血珠落在黑沙上,竟然“滋滋”地冒起了白烟。
“师兄!”林晚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突然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弟子林晚晴,以精血为引,恳请祖师显灵!”
桃木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剑身上的纹路活了过来,像一条红色的小蛇缠上沙网。黑沙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竟然真的被红光逼退了几分。
沈星河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咬破手指,将血点在七星剑的剑柄上:“北斗为引,七星诛邪!”
七星剑瞬间亮起,七道剑光从剑尖射出,像七道流星撞进沙网。黑沙剧烈翻腾起来,发出无数痛苦的嘶吼,罩着沈星河的沙网出现了裂痕。
“快走!”沈星河抓住林晚晴的手,借着剑光劈开一条通路,“去后山找师父,告诉他沙魇破封,让他带镇魂钉来!”
“那你呢?”林晚晴不肯走,她看见沈星河的嘴角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
“我得拖住它!”沈星河推了她一把,自己转身冲向沙魇,“记住,镇魂钉要钉在塔顶的八卦阵眼上,一定要让师父用纯阳血开光!”
林晚晴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知道沈星河是故意留下断后,镇魇塔的八卦阵眼早就被沙魇的邪气侵蚀了,就算钉上镇魂钉,也得有人在旁边护法——而护法的人,十有八九活不成。
“沈星河!”她突然喊道,声音带着哭腔,“你答应过要教我画符的!”
沈星河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他的身影很快被涌来的黑沙吞没,只留下七星剑的光芒在沙海中忽明忽暗。
林晚晴咬了咬牙,转身朝后山跑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哭,沈星河用命给她争取的时间,她不能浪费。
沈星河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黑沙已经钻进了他的心脏,护心咒的暖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感。他能感觉到沙魇的意识正在侵入自己的脑海,那些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被焚烧的村庄,哀嚎的百姓,还有玄清师父年轻时挥剑斩邪的背影。
“你斗不过我的……”沙魇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响,“放弃吧,让我占据你的身体,你还能活下去……”
沈星河笑了,笑得咳出一口血。血落在七星剑上,剑身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像一整个星空都被点亮了。
“我师父说过,”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道士的命,就是用来护着别人的。”
他猛地举起七星剑,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黑沙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沙魇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疯子!你疯了!”沙魇尖叫道,“你这样会连魂魄都被碾碎的!”
沈星河没理它。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师父的脸,闪过林晚晴哭红的眼睛,还有三年前在桃花树下,他对师父说的那句“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道士”。
“北斗第七星,破军!”
他猛地将七星剑刺进自己的胸口。
没有疼痛,只有一片极致的光明。
七星剑的光芒瞬间爆发,像一颗小太阳在镇魇塔里炸开。黑沙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凄厉的尖叫,那些钻进沈星河身体里的沙粒,正被剑光一点点净化,变成金色的细沙,从他的伤口里飘出来,在半空中聚成漫天星火。
沙魇的身影在光明中迅速消融,它最后发出的嘶吼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玄清……你早就料到了……”
沈星河靠在石壁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他看见黑沙在剑光中一点点消散,看见镇魇塔的裂缝开始愈合,还看见远处的山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御剑飞来,白色的道袍在风中飘动。
是师父。
他想笑,却怎么也抬不起嘴角。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好像听见了林晚晴的哭声,还有师父那句带着哽咽的“傻孩子”。
也好。
沈星河想。
至少,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