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的眼瞳转向玄清真人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星河被黑沙捆在锁龙桩上,那些黑色纹路正顺着他的脖颈往上爬,在脸颊上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可他嘴角那抹笑,却带着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阴冷,像是戴着沈星河皮囊的恶鬼,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猎物。
“三百年了,玄清老道,你还是老样子。”重叠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当年你师父没能杀了我,如今你以为凭你就能成?”
玄清真人握紧七星剑,剑柄上的金光烫得他掌心发麻。他能感觉到剑里那缕微弱的魂息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是沈星河残存的意识在对抗这具被侵占的躯体。
“尸煞王,”玄清真人的声音平静得像冰,“放开他,我给你个痛快。”
“痛快?”尸煞王操控着沈星河的身体笑了起来,黑沙顺着锁龙桩往下淌,在地上聚成一个不断蠕动的漩涡,“我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脉里三百年,每天啃食自己的骨头续命,你说给我个痛快?”
他猛地抬手,黑沙突然化作一道长鞭,朝着玄清真人抽来。鞭梢带着刺骨的寒意,空气都被抽得“噼啪”作响。
玄清真人侧身避开,长鞭抽在石壁上,发出一声巨响,碎石飞溅。林晚晴趁机祭出桃木剑,剑尖直刺沈星河心口,却被黑沙凝成的护盾弹开,震得她虎口发麻。
“别伤他!”玄清真人急忙喊道。
这声喊让尸煞王笑得更得意了:“舍不得?那就用你的命来换啊。你不是最疼这个徒弟吗?当年为了救他,你可是把自己半颗本命丹都给他了——啧啧,纯阳之体配半颗九转金丹,真是绝佳的鼎炉。”
玄清真人的脸色猛地一变。这件事他从未对人说过,连沈星河自己都不知道,尸煞王怎么会……
“很惊讶?”尸煞王用沈星河的脸做出怜悯的表情,“三百年前我就见过你师父,他当年也想炼鼎炉,可惜啊,心不够狠。”
这句话像惊雷在玄清真人耳边炸响。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那些语焉不详的遗言,突然明白了什么——三百年前的封印,根本不是为了镇压尸煞,而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秘密。
“你胡说!”林晚晴怒道,挥剑又刺了过去。
这次黑沙没挡,桃木剑直接刺穿了护盾,却在即将碰到沈星河身体时停住了——沈星河的手指突然动了,死死抓住了剑刃,掌心被割出血来,染红了桃木剑的红光。
“别……伤他……”
一声极轻的呻吟从沈星河喉咙里挤出来,他纯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清明,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
“师兄!”林晚晴又惊又喜。
“找死!”尸煞王怒吼一声,黑沙猛地收紧,沈星河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瞳里的清明瞬间被黑暗吞噬。他反手一甩,桃木剑脱手飞出,撞在石壁上断成两截。
玄清真人趁机祭出七星剑,金光直逼尸煞王面门。可就在剑尖即将碰到沈星河的刹那,他突然看见沈星河胸口的伤口——那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锁链,锁眼处刻着一个小小的“星”字,是沈星河刚学刻符时,自己偷偷刻上去的。
那是他送给沈星河的十八岁生辰礼。
七星剑在半空中顿住了。
“老道,你不敢了?”尸煞王笑得越发狰狞,“你怕伤了他,怕他醒过来恨你——恨你没能早点救他,恨你把他拖进这趟浑水!”
玄清真人的手在抖。他确实怕,怕这一剑下去,就算杀了尸煞王,沈星河也活不成了;怕沈星河真的醒过来,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来。
“师父!”林晚晴突然喊道,“您看师兄的手!”
玄清真人猛地回神,看见沈星河的右手正死死攥着拳头,指缝里渗出鲜血,在地上写着什么。他定睛一看,只见血字歪歪扭扭,却是他教沈星河写的第一个字——“道”。
道,是除魔卫道的道,是大道无情的道,更是……师父教我的道。
玄清真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清明过来。他想起自己教沈星河剑法时说的话:“握剑要稳,出剑要准,心要比剑更硬,因为你守护的,比命更重。”
“星河,师父教你的,你都记住了。”玄清真人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现在,该师父记住了。”
他猛地握住七星剑,剑柄上的金光突然暴涨,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沈星河剑里的那缕魂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顺着剑刃往上爬,与玄清真人的灵力融为一体。
“你要做什么?”尸煞王终于感觉到了恐惧,黑沙疯狂涌动,在沈星河身前凝成一道厚厚的护盾。
“以我残躯,引北斗之力;以我精血,祭七星诛邪!”
玄清真人的声音响彻溶洞,他抬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七星剑上。金光里突然出现七颗亮星,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剑身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像有无数星辰在里面燃烧。
“不——!”
尸煞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沙护盾瞬间被金光洞穿。七星剑像一道流星,精准地刺入沈星河心口——却没有伤到他的心脏,而是从锁龙桩的锁链缝隙里穿了过去,直插柱底!
“咔嚓!”
一声脆响,锁龙桩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红光与金光交织,在沈星河身上形成一道巨大的太极图。黑沙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滋滋”的响声,从沈星河身上脱落下来,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这是……镇魂阵!”尸煞王惊恐地尖叫,“你竟然把锁龙桩改造成了镇魂阵!”
玄清真人没说话。他正看着沈星河,只见那些黑色纹路正在消退,纯黑的眼瞳里渐渐露出眼白,虽然依旧浑浊,却不再是那片令人绝望的黑暗。
“师父……”沈星河虚弱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玄清真人蹲下身,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污,“你做得很好,比师父好。”
沈星河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咳出一口血。他的目光落在玄清真人的鬓角,那里的白发比刚才更多了,像是一夜之间染上了霜雪。
“您……又老了……”
“等出去了,师父给你做素面。”玄清真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加你最爱吃的雪菜。”
沈星河眨了眨眼,像是在点头。可就在这时,地上的黑沙突然剧烈翻涌起来,聚成一只巨大的爪子,朝着沈星河抓来——尸煞王竟然舍弃了沈星河的身体,要同归于尽!
“小心!”九尾狐纵身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爪子。黑沙瞬间将她吞没,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
“老狐狸!”玄清真人目眦欲裂。
“别管我……带他走……”九尾狐的声音从黑沙里传来,带着一丝解脱,“三百年了……总算还清了……”
话音未落,黑沙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然后“嘭”的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沙粒,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溶洞开始剧烈摇晃,锁龙桩上的符文正在熄灭,整个地脉都在崩塌。
“晚晴,带他走!”玄清真人将沈星河抱起来,塞进林晚晴怀里,“从原路出去,别回头!”
“师父您呢?”
“我还有事没做完。”玄清真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告诉其他弟子,青云山的道,要守住。”
他转身捡起七星剑,朝着锁龙桩底部走去。那里有一个暗格,是他师父留下的,里面藏着三百年前的真相——他必须毁掉它,不能再让任何人重蹈覆辙。
林晚晴抱着沈星河,看着师父的背影消失在崩塌的碎石后面,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师父不会回来了,就像她知道,师兄醒来后,一定会问起师父。
可她会告诉师兄,师父去了该去的地方,做了该做的事。
就像师兄当年那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