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舟带来的舟山求援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保安团高层激起了层层波澜。就在赵安邦紧锣密鼓地筹备“水上巡逻队”,目光投向东方海域之时,一股潜藏的暗流,也悄然向宁海这座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城涌来。
宁海县城的繁华,随着保安团的成立和剿匪胜利带来的安全感,似乎更胜往昔。市集上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新成立的保安团士兵三人一队,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在主要街道巡逻,崭新的军装和锃亮的枪刺,成为一道令人安心的风景线,也引来了无数好奇、羡慕乃至复杂目光的注视。
在城东一家新开张不久的“福源商行”二楼临街的雅间里,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戴着金丝眼镜、作派斯文的中年男子,正凭窗而立,看似悠闲地品着茶,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街上来往的行人,尤其是那些巡逻的保安团士兵。他便是商行的掌柜,自称姓金,名明哲,来自上海,说是做南北杂货与洋货生意。
金明哲的商行开业不过半月,生意不算兴隆,但他似乎并不着急,待人接物总是笑眯眯的,显得很有耐心。他时常邀请县里一些不得志的小官吏或破落士绅饮酒品茶,出手阔绰,很快便积累了些人脉,也打听到不少关于宁海县,特别是那位年轻得不像话的赵安邦团长的各种传闻。
此刻,金明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楼下走过的这支巡逻队,精神面貌与半月前他初到时所见已大不相同。步伐更齐,眼神更锐利,甚至连持枪的姿势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标准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县保安团短时间内能达到的水平。还有传闻中那些能连续发射的“新式洋枪”,以及黑风山上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些都让金明哲,或者说,让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感到了一丝不安和浓厚的兴趣。
“看来,这位赵团长,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不简单啊。”金明哲放下茶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他的真实身份,是倭国特高科派驻浙东地区的情报员,化名金明哲,奉命搜集华东沿海地区中国各方势力的情报,重点是军事动态、资源分布以及有潜力的地方实力派人物。宁海县异军突起的赵安邦,自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掌柜的,”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轻轻推门进来,低声道,“码头的孙老四说,前两天有个舟山来的生面孔,急匆匆去了保安团司令部,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舟山来的?”金明哲眼中精光一闪,“打听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孙老四离得远,没看清正脸,只说是像个打鱼的,皮肤黝黑。他还说,这两天保安团里好像有点不寻常,有人在打听谁会水、晕不晕船。”
“打听水性和晕船?”金明哲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舟山的渔民……打听水性……结合之前零星听到的关于海盗“独眼龙”在舟山一带活动的消息,一个推测逐渐成形:赵安邦很可能要插手舟山的事务!是针对海盗,还是另有图谋?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动向!如果赵安邦的势力向海上延伸,控制或影响舟山群岛,将对帝国在东海的活动构成潜在威胁。必须尽快查明赵安邦的真实意图和海上力量底细。
“想办法,弄清楚那个舟山人的具体情况,以及保安团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金明哲沉声吩咐,“注意,务必小心,赵安邦手下有能人,那个叫廖化的,很不简单,不要打草惊蛇。”
“嗨依!”伙计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警觉,连忙改口,“是,掌柜的!”
伙计退下后,金明哲走到墙边一幅普通的中国山水画前,轻轻移动画框,后面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型金属匣子。他熟练地打开匣子,取出密码本和特制的纸张,开始编写密电码。他需要将赵安邦可能向海上发展的动向,以及对其装备和训练水平的初步评估,尽快报告给上级黑田一郎。
几乎在同一时间,保安团司令部内,赵安邦正在听取廖化的例行汇报。廖化不仅负责军事训练和侦察,也按照赵安邦的指示,利用其超越时代的感知和分析能力,暗中监控县城内的可疑动向。
“长官,目标‘金明哲’,近日活动频率增加。”廖化的声音毫无波澜,“其通过手下伙计孙老四,加强了对码头及我司令部人员的观察。尤其关注舟山来人事件及我团内部关于水性人员的询问。综合分析,其对我方可能的海上行动已产生警觉。”
赵安邦站在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舟山群岛的那些小模型上,嘴角勾起一抹冷意:“鼻子还挺灵。看来咱们这位‘金掌柜’,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生意人。”
他早就怀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福源商行有问题。开业时机巧合,老板过于关注军事,出手大方得不像普通商人。结合原主记忆和这个时代的大背景,倭国间谍的可能性极大。
“既然他这么好奇,那就让他看点什么。”赵安邦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大山那边‘水上巡逻队’的选拔搞得怎么样了?”
“陈连长已初步筛选出二十八人,均为水性极佳、背景清白的本地子弟和部分原渔民出身的士兵。目前正在城外废弃的砖瓦厂旁的小河汊进行适应性训练,主要练习舢板操作和水中机动。”廖化汇报。
“好。”赵安邦点点头,“故意放点风出去,就说保安团为了维护沿海治安,防止小股土匪或海盗从海上骚扰,打算成立一支小规模的‘水上稽查队’,装备几条旧舢板,在近岸巡逻。训练地点也可以‘不经意’地让某些人看到。”
“明白。制造假象,麻痹对方,掩盖真实意图。”廖化瞬间理解了赵安邦的战术意图。
“没错。”赵安邦眼神锐利,“真的动作要快,要隐蔽。假的动静要大,要逼真。廖化,你亲自负责对福源商行的反向监控,我要掌握这个金明哲的一举一动,以及他所有的联络渠道。另外,提醒叶小舟,近期不要露面,他的安全至关重要。”
“指令确认。”
一场无声的暗战,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宁海县城内悄然展开。赵安邦深知,未来的对手,绝不仅仅是土匪海盗,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往往更加危险。既然对方已经露出了踪迹,那么,猎杀的时刻也就不远了。他要利用这次机会,不仅要将计就计重创倭寇间谍网,还要借此检验和锤炼保安团初建的反谍报能力。这东海之滨的小小宁海,即将成为风暴来临前,第一个感受到压力的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