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往日入夜后便渐趋沉寂的宁海县城,今夜却如同煮开的沸水,处处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节日的喧闹。酒肆茶楼人声鼎沸,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话题无一例外,全都围绕着那个如流星般崛起、一举荡平黑风山的名字——赵安邦。
“了不得!真真了不得!赵警佐……不,现在该叫赵团长了!那是武曲星下凡!带着天兵天将哩!”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茶馆里唾沫横飞,仿佛亲眼所见,“那神雷一响,地动山摇,土匪的炮楼就跟纸糊的一样,轰一下就没了顶!”“可不是嘛!我侄儿在保安团当差,回来说了,赵团长用的那枪,能连珠似的发火,比鞭炮还密!土匪还没冲到跟前,就倒下一大片!”“苍天有眼!派来赵团长这等英雄,咱们宁海总算有盼头了!”“以后啊,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宁海人!”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将赵安邦的形象推上了神坛。许多深受匪患之苦的人家,甚至真的悄悄备了香烛,朝着县衙方向叩拜,感念这位年轻团长的恩德。商铺掌柜们更是自发地张灯结彩,燃放鞭炮,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对未来的期望,弥漫在县城的大街小巷。
这股狂热的民意,在剿匪队伍正式凯旋入城时,达到了顶点。
当赵安邦骑着一匹缴获的、神骏的高头大马,身着笔挺的黑色劲装(系统仓库出品,细节远胜时代),腰挎手枪,英姿勃发地出现在城门洞时,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赵团长!赵团长万岁!”“欢迎英雄凯旋!”
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上前,箪食壶浆,塞鸡蛋的,递烙饼的,更有大姑娘小媳妇红着脸将绣帕、香囊扔向马上的英雄。花瓣和彩纸从临街的窗户洒落,形成了一场绚烂的花雨。队伍后面,垂头丧气的土匪俘虏、满载着缴获武器物资的大车、以及那杆挑着“座山雕”狰狞首级的长竿,更是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胜利的彻底与辉煌,刺激着每一个围观者的神经,让人热血沸腾,扬眉吐气!
赵鸿煊率领县衙全体官吏,身着最为庄重的官服,早早迎候在县衙大门外。看着儿子在万民簇拥下从容而来,那份沉稳气度,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势,远胜自己这个做了十几年官的父亲,赵鸿煊心中百感交集,激动、自豪、欣慰,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赵家,真的出了条真龙!他快步上前,亲自为儿子拉住马缰,这个举动,更是向所有人昭示了赵安邦如今在宁海无可撼动的地位。
“父亲,劳您久候。”赵安邦利落下马,拱手行礼,礼数周全,但眉宇间的自信与威严,已非人子对父辈的恭顺,更像是一种平等的交代。
“我儿辛苦了!快,快进府!宴席早已备好,就等你这位头号功臣了!”赵鸿煊拉着儿子的手,笑容满面,意气风发。
县衙内,更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一场规模空前的庆功宴已然就绪。不仅所有参战人员按功行赏,席位排开,大鱼大肉,美酒管够,宁海县内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乡绅代表,也几乎悉数到场,济济一堂。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笑容下的心思,各不相同。
赵安邦自然被奉为上宾,安排在赵鸿煊下首的主位。他刚一落座,敬酒的人便络绎不绝,如同走马灯般。
“赵团长少年英雄,用兵如神,一举荡平黑风山,为我宁海除去心腹大患,功在千秋!老朽代表全县士绅,敬您一杯!” 头发花白的李乡绅颤巍巍地举起酒杯,言辞恳切。“赵团长,日后宁海治安,全赖您了!有什么需要,我钱家商会必定鼎力支持!” 大腹便便的钱会长拍着胸脯保证,眼神热切。“安邦贤侄……不,赵团长!真是给咱们宁海长脸了!以后有用得着沈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万才也带着女儿沈清凌前来,笑容满面,语气亲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沈清凌跟在父亲身后,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旗袍,略施粉黛,更显清丽脱俗。她偷偷抬眼打量着被众人簇拥的赵安邦,见他从容应对各方敬酒,谈笑自若,举止间既有武人的豪迈,又不失分寸,与记忆中那个轻浮纨绔的形象判若两人。她心中如同小鹿乱撞,既有对英雄的仰慕,也有对未婚夫巨大变化的惊奇,还有一丝淡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欢喜。
赵安邦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恭维,酒到杯干,显得豪爽大气。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冷静地扫视着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眼神、细微动作都尽收眼底。他很清楚,这场宴会,既是庆功,也是一次各方势力的集中展示和试探。真心拥戴者有之,见风使舵、急于站队者更多,甚至……还可能隐藏着心怀怨恨、暗中窥伺者。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宴席角落。那里,王主簿——王守仁,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强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偶尔看向赵安邦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嫉妒、恐惧,以及一丝怨毒。他的外甥王老六被当众开除,颜面尽失;他暗中与黑风山的一些龌龊勾当(虽然主要是已死的王扒皮经手,但他知情并默许,甚至分润好处),也随着土匪的覆灭而变得岌岌可危。赵安邦的崛起,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也阻断了他所有的退路和野心。一个“绝不能坐以待毙”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加热烈。赵安邦觉得时机已到,他轻轻敲了敲酒杯,清脆的声音让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赵安邦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原本喧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乡贤父老,同仁袍泽!”赵安邦声音清朗,中气十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今日之胜,剿灭黑风山,非我赵安邦一人之功!乃是全体参战弟兄不畏生死、用命搏杀之果!是县尊大人运筹帷幄、鼎力支持之果!更是仰赖在座诸位父老乡亲,及全县百姓,作为坚强后盾之果!赵某,在此谢过大家!”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番话,谦逊而得体,将功劳分摊,顿时赢得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好感,纷纷举杯附和。
“然!”赵安邦放下酒杯,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凝重而有力,“黑风山虽灭,大家可否高枕无忧?”他目光如电,扫视众人,“据我所知,宁海周边,大小匪帮不下五股!浙东海面,海盗倭寇时有出没!更不用说,这神州大地,军阀混战,列强环伺,偌大一个中国,早已放不下一张平静的桌子!”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气氛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要想让我宁海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子孙后代不再受刀兵之苦,仅靠一次胜仗,远远不够!我们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足以保护家园的武装力量!一支让任何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铁拳!”
铺垫完成,图穷匕见!
“因此!”赵安邦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与父亲赵鸿煊交汇,后者微微颔首,给予全力支持的信号,“经县尊大人批准,即日起,将在原警察所基础上,扩编成立‘宁海县保安团’!由赵某暂代团长一职!保安团将招募本县子弟,严格训练,装备最新式武器,专职负责宁海县及周边区域之防务、剿匪、安民,保境安民!”
成立保安团!掌握合法军权!
这个消息虽然早有风声,但由赵安邦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宣布,依旧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意味着,赵安邦将不再是小小的警佐,而是真正掌握了一县兵权的实力派人物!宁海的权力格局,将彻底改写!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热烈的响应!敏锐的士绅商贾们立刻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利益和安全感!“赵团长高瞻远瞩!保安团早该成立了!”“我张家愿捐大洋一千,助赵团长成此盛举!”“我李家愿出粮百石!”“钱某不才,愿负责保安团部分被服采购!”表态声、认捐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异常。谁都明白,投资这支由赵安邦领导的、刚刚取得辉煌战绩的武装力量,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赵安邦面带微笑,拱手答谢众人的支持。然而,他的笑容突然一敛,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刺向角落里的王主簿!
热烈的气氛骤然降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顺着赵安邦的目光望去。
王守仁正端着酒杯,准备随大流说几句场面话,被这冰冷的目光锁定,顿时如坠冰窟,手一抖,酒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惨白,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保安团成立,旨在保境安民!”赵安邦的声音如同寒冰,打破了寂静,“然,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若我军政内部,藏有勾结匪类、吃里扒外、甚至意图谋害长官的蛀虫,保安团如何能安心对外?百姓如何能真正安心?!”
“什么?内鬼?”“是谁?好大的胆子!”全场哗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守仁身上!
赵安邦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他对门外沉声喝道:“带人证物证!”
廖化和陈大山应声而入,如同押解囚犯般,将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的警察孙侯拖了进来,同时呈上的,还有几封密信和一本暗账。
孙侯一进来就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团长饶命!县尊饶命!各位老爷饶命啊!是王主簿!都是王主簿指使小的干的!是他让小的监视赵团长行踪,也是他……他通过王扒皮,把赵团长上次剿匪的路线卖给了黑风山的‘座山雕’!所得赃款,他拿了七成啊!小的这里还有他亲笔签收的条子……”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物证俱全,人证当场指认!铁证如山!
王守仁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语无伦次:“你……你们陷害我……赵安邦,你不得好死……”
赵安邦根本不屑与他争辩,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保安团成立之第一要务,便是肃清内部,铲除奸佞!唯有内部清朗,方能外御强敌!来人!将罪员王守仁拿下,抄没家产,依律严办!其党羽,一经查实,同罪论处!”
几名如狼似虎的保安团士兵立刻冲上前,将瘫软如泥的王守仁架了出去。
一场欢庆的盛宴,瞬间变成了肃杀的审判场。赵安邦用最直接、最凌厉的方式,宣告了他对宁海县的绝对统治权,也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顺我者,未必昌;但逆我者,必亡!
宴会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惊叹、敬畏、恐惧、庆幸……各种情绪交织。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夜起,宁海县的天,彻底变了。而赵安邦这个名字,将不仅仅是英雄,更是这片土地上说一不二的掌控者!一场新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