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妈妈温柔的注视和爸爸(普拉维特如今已完全适应了这个称呼,甚至颇为受用)偶尔粗声粗气的关心里,如同湄南河的河水,平静而坚定地向前流淌。转眼间,当年的小崽子们都已长大。
二十九岁的他汶,身形愈发精悍挺拔,像一柄被岁月反复锤炼、淬去所有杂质的名刃。他的拳法早已自成一派,狠辣精准,冷静如冰,在拳坛上赢得了极大的声望和尊重,被称为“沉默的死神”。他对巴差的占有欲,也随着年龄和实力的增长,有增无减。那不再是少年时笨拙的宣告,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不容置疑的掌控,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理所当然。
二十五岁的巴差,彻底长成了名副其实的“蛇鹫”。身材修长挺拔,四肢比例完美,尤其是那双长腿,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与优雅。他的面容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精致依旧,却多了份属于成熟男性的棱角和凛冽气质。在拳台上,他灵动莫测,腿法如鞭,战术狡猾,是让所有对手都感到头疼的顶尖高手。只有在面对他汶和家人的时候,那份凛冽才会化为全然的信赖与柔和。
威罗三十六岁了,作为大师兄,他更像这个家的润滑剂和定心丸,拳法愈发沉稳老辣,也开始涉足教练和经纪人的领域。二十岁的塔纳贡,终于不再是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金毛,他继承了巴差的灵秀和威罗的坚韧,拳法迅猛刁钻,那头金色卷毛在拳台上飞舞时,像一头真正的年轻雄狮,开始崭露头角。而普拉维特,五十岁的“大象”老师,肚腩依旧,但精神矍铄,看着弟子们个个成才,整日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个家,温暖、稳固,且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在这个家里,有些事,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比如,他汶对巴差那超乎寻常的感情。
妈妈是第一个敏锐察觉到的。从他汶看巴差的眼神——那不是师兄看师弟,也不是普通的兄弟之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守护、绝对占有和深沉爱欲的复杂目光,炙热得几乎能灼伤人。从他无时无刻不落在巴差身上的注意力,从他对任何试图靠近巴差的人(无论男女)所散发出的冰冷敌意。
爸爸普拉维特也早就看出来了,他只是哼了一声,嘟囔过一句“小狼崽子护食护得紧”,便不再多管。在他看来,只要两个小子自己乐意,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比什么都强。威罗和塔纳贡更是早已习惯,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他汶哥哥和巴差哥哥,本来就是一体的。
在这个问题上,这个家展现出了惊人的包容度。而这,也与泰国的社会文化氛围不无关系。
在泰国,尤其是曼谷这样的大都市,对于同性恋群体的态度,相对许多国家而言,确实更为宽松和包容。佛教文化中的“慈悲”与“不干涉他人业力”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这种社会氛围。同性恋者很少会受到极端的暴力或公开的歧视,他们可以相对自由地生活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甚至在娱乐业和时尚界备受瞩目。街头常能看到举止亲密的同性伴侣,人们大多见怪不怪。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完全的平等和接纳。传统的家庭观念、来自部分保守群体的异样眼光依然存在,法律上也尚未承认同性婚姻。但对于他汶和巴差而言,他们幸运地拥有一个完全接纳他们的家,这就足够了。外界的目光,他汶从不在意,而巴差,只要哥哥在身边,他便无所畏惧。
那么,两位当事人呢?
他汶的态度,简单、直接、霸道,一如他这个人。
曾经有不怕死的记者在采访时间及他与巴差“过于亲密”的关系,他汶只是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笃定:
“我捡到的。早就是我的。”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后续的探究和遐想。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从那个雨夜他将巴差背回窝棚的那一刻起,这个漂亮的小麻烦精就刻上了他的烙印,归属权毋庸置疑,期限是永远。
而巴差,则用他特有的温柔和坚定,回应着这份霸道。
在一次家庭聚餐上,微醺的塔纳贡开玩笑地问:“巴差哥哥,他汶哥哥那么凶,管你这么严,你不会觉得烦吗?”
巴差正给他汶夹菜,闻言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弯起,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依赖,他看向身边面容冷峻的他汶,声音清朗而坦然:
“不会啊。我最爱哥哥了。”
如此直白,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真理。他汶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耳根微红,但嘴角却极快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他们的感情,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早已密不可分。是训练场上默契无间的配合,是比赛时一个眼神就能读懂的心意,是深夜相拥而眠时平稳的心跳,是他汶永远为巴差留出的身边最安全的位置,是巴差永远落在他汶身上的、充满信赖与爱慕的目光。
然而,这份稳固的二人世界,近年来却时常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三十岁的达纳蓬,如同一位极具耐心的猎手,出现在小院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的借口五花八门——探望老师(普拉维特对他依旧不冷不热),讨论拳赛合作(威罗负责接洽),甚至只是“顺路”带些昂贵的点心或水果。
他的目标,始终明确地锁定在巴差身上。
如今的巴差,如同完全盛放的昙花,美丽、凛冽,带着一种混合了纯净与诱惑的独特气质,对达纳蓬这种见惯了风月、追求极致体验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达纳蓬的追求,是成熟男人式的,优雅、含蓄,却步步为营。他会恰到好处地赞美巴差的比赛,会与他探讨一些看似深奥的艺术或哲学话题(他知道巴差除了打拳,私下里喜欢看书),会送上一些不显山露水却极合巴差心意的礼物——一本绝版诗集,一盒品质上乘的画材(巴差偶尔会画画放松)。
他从不越界,从不做出任何令人反感的举动,但他看向巴差的眼神,那种带着欣赏、探究和势在必得的占有欲,却像无形的丝线,不断撩拨、试探着他汶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每次达纳蓬到访,他汶周身的气压都会低到冰点。他会像一尊守护神,寸步不离地守在巴差身边,用冰冷的目光无声地驱逐着任何潜在的威胁。巴差则会下意识地更加贴近他汶,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小院里的其他人,对此心知肚明。威罗会尽量周旋,塔纳贡则会故意插科打诨,试图缓解那无形的紧张气氛。妈妈眼中会闪过一丝担忧,但她尊重巴差的选择,也相信他汶的能力。
时光依旧在流淌,温暖与暗涌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并存。他汶和巴差的感情,在岁月的沉淀和外界(达纳蓬)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坚不可摧。然而,达纳蓬这位雄狮,显然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手段。他就像潜伏在丛林阴影中的顶级掠食者,等待着猎物出现一丝松懈的瞬间。
未来的故事,注定不会永远平静。但无论风雨如何,这个由爱构筑的家,和他们之间那早已融入骨血的情感,将是彼此最坚实的铠甲。
那是一个训练后的黄昏,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空旷的院子里。空气中还弥漫着汗水和尘土的气息。他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冲洗,而是叫住了准备去喝水的巴差。
“巴差。”他汶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郑重的严肃。
巴差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哥哥。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额前的黑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夕照下显得格外剔透。
他汶走到他面前,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住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语,然后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真的明白吗?我对你……不是哥哥对弟弟那么简单。”
他没有说更多,但他知道巴差懂。懂他那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懂他眼中时常翻涌的、不属于兄弟情谊的深沉暗流,懂他所有沉默背后那份滚烫而独占的感情。
巴差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困惑。他看着哥哥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努力想表达清楚、却依旧带着惯常冷硬的眼睛,忽然,他踮起了脚尖。
没有任何预兆,他温软的、带着训练后微咸汗意的唇,轻轻地、却无比精准地印在了他汶紧抿的、有些干裂的唇上。
这是一个短暂的吻,一触即分,如同蝴蝶掠过水面。
巴差落回脚跟,仰着头,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没有丝毫犹豫或杂质,只有全然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爱意。
“我明白的,哥哥。”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一样稳,“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他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不需要山盟海誓。这个吻,和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赖与爱慕,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应。
他汶愣住了。他感受着唇上那一闪而逝的温软触感,看着巴差那双映着夕阳和自己身影的、无比认真的眼睛,胸腔里那颗习惯了冰冷和计算的心脏,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得让他几乎战栗。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试探、所有深藏于冰层之下的汹涌爱意,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圆满的答案。
他猛地伸出手,将巴差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巴差带着汗意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独属于他的、安心又令人疯狂的气息。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将相拥的两人温柔包裹。有些话,无需多说,一个吻,一个眼神,便已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