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齿痕已经不再流血。疼痛退去，留下一片麻木发青的印记。苏言躺在地毯上，眼睛睁着，瞳孔里没焦距。天花板的水晶灯散发冰冷的光，光线落在他身上，没半分温度。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黑色丝绒盒子。盒子的棱角抵着掌骨，一种持续微弱的刺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僵硬关节发出一声轻响。他缓缓的坐起身。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伸出另一只手，用一种近乎迟钝的动作，打开它。那枚镶嵌蓝色宝石的领带夹安静躺在天鹅绒凹槽里。宝石的切面反射灯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
他合上盒子，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僵卧有些发麻。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头柜旁，拉开最下面抽屉，把盒子放进去。抽屉被推回，发出一声闷响。
他做完这一切，像完成一个没意义的仪式。他脱下身上起了褶皱的衣服，走进浴室，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浇灌在他身上。水蒸气很快充满整个空间，镜子一片模糊。他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身体，试图冲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
顾夜宸没再提那天的事。他像往常一样处理工作，看书，用餐。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但那种无形的监视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苏言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总在他不经意间扫过，像在评估他的状态。
李老师没再来。课程结束。苏言不再需要练习微笑，因为他已经学会如何让自己的脸呈现出任何顾夜宸想要的表情。他变得沉默，顺从。他吃饭，看书，睡觉，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执行着每一个日常指令。
他的反抗被抽走了。连同希望一起。
慈善晚宴的日子。
傍晚，一整个团队的人出现在套房里。发型师，化妆师，服装助理。他们悄无声息的将各种工具跟衣物摆放开，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专业后台。
苏言坐在梳妆台前。他穿着一件丝质浴袍，面无表情看着镜子。
一个化妆师开始在他脸上工作。冰凉的护肤品被涂抹开，然后是粉底。一把柔软的刷子扫过脸颊，带起一阵细微的痒。另一个发型师则站在他身后，用梳子跟发胶打理他的头发。每一根发丝都被固定在精准的位置。
他像一个人偶，被这些陌生的手摆弄着。
顾夜宸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已换好礼服，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他没看苏言，目光落在手中酒杯上，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轻微晃动旋转。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让房间里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动作小心翼翼。
一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
化妆师退后一步，审视自己的作品。镜子里的苏言，面容精致得没一丝瑕疵。他的脸色被修饰得恰到好处，嘴唇透着自然的血色，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安静深邃。
“顾先生，好了。”服装助理轻声道。
顾夜宸放下酒杯，站起身。他走到苏言身后。
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顾夜宸比苏言高出半个头，他穿着一身黑色手工西装，剪裁利落，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迫人。他站在苏言身后，像一个骄傲的艺术家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把衣服换上。”顾夜宸开口。
服装助理立刻将那套午夜蓝色的西装捧了过来。
苏言站起身，脱下浴袍。冰凉的空气接触到他的皮肤。他没看任何人，沉默的穿上那件丝滑的白衬衫，一颗一颗扣上袖扣。然后是西裤，马甲。每一个动作都从容标准，像是演练了无数次。
最后，他穿上西装外套。合身的剪裁包裹住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挺拔，却也像一种束缚。
他站在镜子前，整理着领带。
“我来。”顾夜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言的手停住。
顾夜宸走到他面前，从一个助理手中拿过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是那个盒子。
苏言呼吸瞬间一窒。
顾夜宸打开盒子，拿出那枚领带夹。他捏着苏言的领带末端，将它整理平整。他的手指很冷，指尖不经意擦过苏言喉结。苏言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顾夜宸的目光没看苏言的脸，而是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动作。他将那枚领带夹对准位置。金属夹口张开，咬住了丝质的领带跟白色的衬衫前襟。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那声音很小，却在苏言耳中无限放大。
他清晰感觉到那枚领带夹的重量，跟它紧贴胸口的冰冷。它像一个勋章，也像一个烙印，明晃晃宣告着他的归属。那颗幽蓝色宝石，像一只永远不会闭上的眼睛，监视着他的一切。
顾夜宸退后一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完美。”他道。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苏言的脸。
苏言也在看着他。苏言脸上浮现一个微笑。微笑弧度标准，眼神温顺，带着恰到好处的爱慕跟依赖。是他演练了无数次、顾夜宸最想看到的表情。
顾夜宸眼神流露出一丝赞许。他伸出手，替苏言理了理衣领，手指在他锁骨上停留一秒。
“走吧。”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苏言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用尺子量过。他经过那些屏息凝神的助理们，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个完美的微笑。
门被打开。外面的走廊灯火通明。
顾夜宸在前，苏言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将套房里的一切隔绝在外。
电梯四壁光亮如镜，映出他们的身影。
顾夜宸看着镜中倒影，开口：“今晚，不要让我失望。”
苏言没回答。他只是看着镜子里那个戴着监听器、脸上挂着虚假微笑的自己，眼底深处，是烧尽一切后的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