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辉然捏着那本《城市流浪动物生存指南与绝育手册》,感觉封面上的卡通猫狗图案都在嘲讽自己。他掂量了一下另一只手里的猫粮袋,又看了看眼前这条堆着杂物、墙皮斑驳的胡同,一种荒诞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我吕辉然,有一天也要干起‘猫狗政委’的活儿。” 他自嘲地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起初并不顺利。那些在垃圾堆里刨食、警惕性极高的流浪猫,一看到他这个生面孔靠近,立刻弓起背,发出威胁的低吼,瞬间窜得无影无踪。他连根猫毛都没摸到,更别提观察什么“活动轨迹暗合地气流动”了。
他也不气馁,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把猫粮倒出一些放在地上,然后退到远处,靠着墙根,假装看那本《老旧小区电路常见故障及应急维修》,实则用眼角余光观察。
耐心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有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小心翼翼地靠近,飞快地叼起一块猫粮,又迅速退开。反复几次后,它似乎确认了这个两脚兽没有恶意,这才稍微放松,蹲在原地吃了起来。
吕辉然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渐渐地,他发现这只橘猫吃东西时,耳朵会不时转动,捕捉着胡同里最细微的声响;它的视线会扫过几个固定的通风口和矮墙;吃完后,它会沿着一条看似随意,实则避开所有积水和障碍物的路线离开。
“有点意思……” 吕辉然若有所思。这猫的行为,确实像极了某种精密的生存算法,对环境的利用达到了极致。他开始有点明白爷爷那套“猫狗通灵,暗合地气”的歪理了。
接下来的几天,吕辉然白天就背着猫粮和工具包,混迹于附近的胡同和老旧小区。他不再急于接近,而是像一个真正的观察者,记录着不同猫群、狗群的领地划分、活动时间、交流方式。他甚至凭着在便利店练就的厚脸皮,跟几个长期投喂流浪猫的阿姨大妈套上了近乎,从她们那里获取了不少“情报”。
晚上,他则化身“社区电工”,拿着爷爷给的那本维修手册和一套基础工具,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是否需要检查电路。起初住户们都用怀疑的眼神看他,直到他精准地说出几家电路老化导致的常见问题(比如灯闪、插座没电、开关发热),并真的动手免费修好了几处小毛病后,口碑才慢慢传开。
修电路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枯燥,但也更……沉浸。当他打开老旧的配电箱,看着里面纠缠在一起、颜色各异、有些甚至绝缘皮都已老化的电线时,他仿佛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血液”在这些管道中奔流,也能感觉到那些因为接触不良、负载过大而产生的“阻滞”和“病灶”。
他按照手册,更凭借着自己那点莫名的“感觉”,小心翼翼地梳理、加固、更换。当一盏因线路问题熄灭多年的楼道灯被他重新点亮时,听着住户由衷的感谢,他心中竟升起一丝奇异的满足感。这不仅仅是修好了一盏灯,更像是疏通了这个庞大城市机体的一处微小的“毛细血管”。
“治大国如烹小鲜,修城市如通经络……古人诚不我欺。” 他一边拧紧最后一个螺丝,一边低声念叨。
子时打坐,是最让他头疼的环节。
盘腿坐在冰凉的青砖上,面对着那棵沉默的老槐树和幽深的古井,他只觉得腿麻腰酸,哈欠连天。什么“感应气机”,什么“倾听记忆”,他只觉得夜风有点凉,隔壁王大爷的呼噜声有点响。
他试着喝了一口那酒瓮里的“药酒”,入口辛辣,一股热流直冲头顶,确实精神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浓的困意。
“老爷子肯定是在忽悠我……”他揉着发麻的腿,几乎想要放弃。
但想到那盆依旧在窗台上、内部能量暗流汹涌的仙人掌,想到墨教授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和“清理者”冰冷的金属面孔,他又咬咬牙,重新坐直。
不能停。他没有退路。
就这样,白天巡街看猫狗,晚上爬梯修电路,深夜对井空打坐。日子在一种奇特的忙碌和疲惫中流逝。那盆仙人掌的花苞,在吕大爷偶尔的“调理”和吕辉然自身气息(他自己还没感觉到)的微弱影响下,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没有再出现剧烈的共振。
大约半个月后,一个雨夜。
吕辉然刚帮一户独居老人修好了总是跳闸的厨房插座,婉拒了老人硬塞给他的苹果,撑着伞走在回老宅的路上。雨水敲打着伞面,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水洼中投下破碎的光影。
他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雨水顺着电线流淌,在一些老化的接口处,他仿佛能“看到”微弱的、不稳定的能量逸散出来。墙角,一只流浪猫正机警地躲在空调外机下避雨,它的存在,似乎让那一片区域的能量流动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这些感知很模糊,如同隔着毛玻璃看东西,但他确定,这不是错觉。他似乎在以一种全新的视角“阅读”这座城市。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路口的监控摄像头。那摄像头似乎……歪了一下,镜头极其轻微地调整了角度,仿佛……在看他?
吕辉然心中一凛,立刻停下脚步,凝神望去。摄像头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是“观测者”!他们并没有放弃监视!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但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绷紧,感知放大到极致。雨水的声音、远处车辆驶过积水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他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正从某个方向延伸过来,试图接触他,或者说,接触他怀中工具包里那个用符纸(爷爷画的)包裹着的黑色笔记本!
对方在尝试远程读取或者定位“信标”!
吕辉然眼神一冷。他停下脚步,站在雨幕中,没有去看能量波动的来源,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脚下这片被雨水浸润的土地,集中在周围那些在雨夜中依旧顽强亮着的万家灯火上。
他回想起这半个月来,触摸到的城市脉络,感受到的微弱地气,还有那些被他修好的电路里稳定流淌的“血液”……
他尝试着,像之前并网扰动那样,但这一次更加精细、更加内敛,将自己微弱的意识,如同水滴般,融入到这片雨夜的城市背景噪音里,融入到那稳定而庞大的“现实”场中。
他不是在对抗,而是在伪装,在同化。
那股试图探测的能量波动,在接触到吕辉然周围这片看似普通、实则被他意志轻微“调谐”过的区域时,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目标,变得紊乱、模糊,最终无功而返,悄然退去。
远处,某栋高楼内,盯着屏幕的墨教授轻轻“咦”了一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更加浓厚的兴趣:“干扰消失了?不是强行屏蔽,而是……融入了环境背景?有意思,真有意思。”
吕辉然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但心中却一片清明。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最粗浅的运用,但他确实凭借自己的力量,化解了一次无形的探测。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雨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回到老宅,已是深夜。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惯例走到院中槐树下打坐。
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隙和槐树的枝叶,洒下清冷的光辉。院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他盘膝坐下,摒弃杂念,尝试去感应。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成功化解探测,心境有所提升,这一次,他感觉似乎有些不同。
那棵老槐树,在他感知中不再只是一团沉默的阴影,而是仿佛有了微弱的“呼吸”,伴随着枝叶的轻微摇曳,一种沉静而古老的生命力在缓缓脉动。而那口古井,也不再只是一个黑洞,井口氤氲着若有若无的湿气,仿佛沉淀了无数过往的声音和画面。
他集中精神,试图去“听”井里的声音。
起初只有一片寂静。渐渐地,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片段涌入脑海——孩童在院中的嬉笑声、远处隐约的市井叫卖、更久远些的战马嘶鸣、甚至还有……某种非人的、低沉的絮语?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浑浊的河水,让他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清晰、却又异常遥远的叹息声,穿透了所有杂音,直接响在他的心底:
“……边界……薄了……小心……影……”
声音戛然而止。
吕辉然猛地睁开眼睛,心脏怦怦直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那是什么?井水的记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通过古井传递信息?
“影”?是指什么?影子?还是……某个存在代号?
他看向那口幽深的古井,月光下,井水泛着诡异的微光。
他知道,这座城市埋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而他的“红尘练心”,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