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光门在身后悄然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吕辉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绝对寂静与浩瀚之中。
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高耸入云穹的庞大书架。书架非木非石,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暗金色泽,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微光,仿佛蕴含着生命。书架上陈列的,并非全是传统意义上的书籍,有竹简、玉册、骨片、金箔、丝帛卷轴,甚至悬浮的光团、缓缓旋转的水晶……每一件都散发着或微弱或强烈、但无不古老而玄奥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香、草木清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时间沉淀后的知识芬芳。光线柔和均匀,不知从何处而来,照亮着这似乎没有边界的知识殿堂。抬头望去,穹顶是一片深邃的、缓慢旋转的星空幻象,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文字般明灭闪烁。
这里便是“界碑山·藏经阁”,守门人无数岁月积累的知识与智慧之库。
吕辉然一时间竟有些目眩神迷,仿佛一只蜉蝣闯入星河。他定了定神,感受着手中灯笼传来的稳定暖意,以及怀里那枚已耗尽力量、变得温润的玉符。
“只有十二个时辰……”他心中紧迫感顿生。如此浩如烟海的收藏,他该从何处入手?
他想起爷爷的叮嘱——“有的放矢”。他最迫切需要的,是理解自身“心灯”本源,找到处理“冰狱之种”的方法,以及探究古井下那点“被冰封的光”的真相。
他尝试着将心神与灯笼核心的心灯火苗相连,然后以这融合了《薪火相传》意境的心火之力,微微向外散发出一丝探寻的意念。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离他最近的一排高大书架上,几件藏品忽然微微亮起,仿佛在回应他的“询问”。其中一片色泽暗红、形似羽毛的古老玉简光芒最盛,自动从书架上飘浮而起,缓缓落在他面前。
吕辉然伸手接过。玉简入手温润,在他心火之力的激发下,一行行古朴却直接映入识海的文字虚影浮现而出——
《万炁源流·火部散记(残)》
“……火者,化之兆,变之端也。其类驳杂,然追本溯源,无外乎三:天火(雷火、日精等),地火(岩浆、地脉炎流等),人火(心火、文明薪火等)……人火之贵,贵在其‘意’。聚众生之愿,可成‘心灯’;承文明之重,是为‘薪火’;燃自身之念,乃生‘真火’……然古有异闻,谓‘源初之火’(或称‘太初真炎’),乃开天辟地、定鼎秩序之第一缕光热,兼具创造、净化、启迪、守护等诸般大能,传说早已散佚于太古劫初,或存残韵于某些先天灵物、古老血脉及特殊契约之中……”
心灯!薪火!源初之火!
这残篇立刻抓住了吕辉然的心神!其中关于“人火”与“心灯”的描述,与他自身情况何其相似!而“源初之火”的传说,更是让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融合的那点“初火余烬”以及所获的“初火真言”!
“源初之火……难道我获得的,就是其一丝残韵?”他心中震撼,继续往下“翻阅”。
残篇后面还提到,不同属性的火焰之间存在相生相克、转化吞噬等复杂关系,尤其是一些秉性阴寒、死寂的“异火”(如“九幽寒焰”、“寂灭冰炎”等),往往与正统火源格格不入,吞噬或净化此类异火需慎之又慎,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污染本源云云。
这无疑是在提醒他“冰狱之种”的危险性!
玉简光芒渐黯,内容至此而止。吕辉然小心地将其放回原处。这第一篇就让他收获巨大,至少明确了方向。
他继续前行,心火感应,不时有相关的典籍被吸引、响应。
他找到一块记载着几种古老净化仪式的龟甲,其中提及以“至阳至正之心火”为引,配合“清灵之音”与“地脉之稳”,可缓慢化消阴寒邪秽,但耗时漫长,且对施术者心性要求极高。
他又寻到一卷关于“规则伤痕”与“封印古法”的帛书,其中提到某些强大的“伤痕”可能并非单纯的破坏印记,而是某个已陨落时代、或强大存在留下的“烙印”或“遗产”,其内部可能蕴含着矛盾的、未被完全磨灭的原始规则碎片,包括与其对抗力量残留的“光”或“火种”。
这进一步印证了他对古井下那点“温暖之光”的猜测!
时间在专注的寻觅与阅读中飞速流逝。吕辉然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古老的知识,许多之前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但更多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
比如,关于“源初之火”散佚后的具体去向,记载都语焉不详,只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关于“心灯”的完整传承与晋升之道,也仅有些许片段。
就在他感觉十二个时辰已过去大半,准备再尝试寻找一些关于“归寂道”历史渊源的信息时,他的心神忽然被藏经阁更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所吸引。
那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封闭的书架群落,周围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星辉般的屏障。他的《薪火相传》心法意境,以及心灯火苗,对那里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却直达本源的共鸣!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星辉屏障似乎感应到他身上特殊的气息(心灯火苗与初火真言的结合),并未阻拦,反而在他靠近时如水波般漾开一道入口。
里面的书架更加古朴,藏品也更少,但每一件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波动。他的目光,最终被置于中央一座矮几上的一物所牢牢吸引——
那不是书,也不是玉简,而是一面造型古朴、边缘呈不规则波浪形的铜镜。镜面并非光可鉴人,而是仿佛蒙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混沌雾气,雾气中,又隐隐有极淡的金红色光晕流转。
镜旁有一方小小的玉牌,上书三个古篆:“源火鉴”。
“源火鉴?”吕辉然心中一震,这与“源火之鉴”仅一字之差!难道这就是长老会特批他参阅的“源火之鉴”本体?或者说,是其中最为核心的一件器物?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随着他的靠近,那铜镜镜面上的混沌雾气似乎微微翻腾起来,其中的金红色光晕也变得明显了一丝。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伸出右手,轻轻触碰向那冰凉的镜面。
嗡——!
触碰的瞬间,镜面光芒大放!混沌雾气剧烈翻滚,金红光芒如同火山喷发般涌出!并非攻击,而是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流与意境洪流,直接冲入了吕辉然的识海!
这一次,不再是文字或图像,而是更加直接、更加本质的“感悟”与“共鸣”!
他仿佛化身为开天辟地时诞生的第一缕光,目睹混沌分离,清浊初定,规则初创……
他感受到文明诞生时最初的篝火,温暖、脆弱,却照亮了蒙昧,驱散了野兽……
他体悟到无数先贤、守护者、执火之人,前赴后继,将自身化为薪柴,只为让那代表希望与秩序的光焰,永不熄灭……
他也“看”到了光明的对立面——那试图将一切拖回冰冷死寂的“归墟”阴影,看到了上古时期惨烈的“光暗之争”,看到了某些古老存在的陨落与封印……
在这浩瀚的意境中,他自身的“心灯火苗”仿佛得到了最本源的滋养与印证,欢快地摇曳着,与那镜中传递出的、更为宏大古老的“火”之意境产生了深层次的共鸣与交融!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初火余烬”的本质,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与“源初之火”的关联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在这宏大意境的某个边缘碎片中,他再次“看”到了类似的景象——混沌冰原,巨大阴影,以及……那一点顽强闪烁着、被层层坚冰封印的“温暖之光”!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那点光,不仅与他心灯相似,其核心深处,似乎也蕴含着与“源火鉴”同源的、最为古老纯净的“源初”气息!只是它被封存、被压制了不知多少岁月,几乎快要彻底湮灭!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和‘源初之火’有关?又为什么会被封在古井‘伤痕’之下?”无数疑问在吕辉然心中翻腾。
就在这时,“源火鉴”传递出的洪流开始减弱、回收。镜面光芒逐渐黯淡,重新被混沌雾气覆盖。
吕辉然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震撼与明悟。这短短片刻的“鉴照”,其信息量远超之前数时辰的阅读!
他明白了“心灯”的崇高本质与沉重责任,对“初火真言”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甚至对如何运用《薪火相传》心法去调和、最终化解“冰狱之种”,也有了模糊但可行的方向。
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古井下的秘密,远比想象中惊人!那或许不仅仅是一个“伤痕”,更可能是一座涉及“源初”之争的古老“封印”或“坟墓”!
十二个时辰的时限,即将到达。
吕辉然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重新归于平静的“源火鉴”,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心中已有决断。
当他踏出星辉屏障区域,重新回到主藏书区时,一道淡金色的光门已在等候。
他一步踏入,身影消失在这浩瀚的知识殿堂。
藏经阁重归永恒的寂静,唯有那“源火鉴”镜面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唤醒后的、微不可查的金红涟漪。
而回归现世的吕辉然,眼中已褪去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部分真相后的沉静,以及更加坚定的守护之念。
第七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