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结束后的第二天,江城实验小学的教导处办公室。
王主任将一份体检报告复印件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镜,看向坐在对面的年轻老师:“小李,昨天家访的情况报告写好了吗?”
“写好了。”李老师递上几页纸,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愤慨,“王主任,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学校必须严肃处理。那个秦女士根本就是在恶意诬告,方筱云同学的家庭环境很好,父亲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们昨天亲眼看到的,孩子的房间、学习用品、精神状态,哪一点像被虐待的样子?”
王主任点点头,翻看着家访报告。报告写得很详细,记录了方筱云整洁的房间、充足的课外书籍、合理的作息时间,还有孩子与父亲互动时的自然亲密。
“方先生提供的这些材料你看过了吗?”王主任指了指桌上另一沓文件。
“看过了,”李老师说,“离婚判决书、报警记录、还有秦女士多次骚扰学校的监控截图。最过分的是上周三,她竟然试图在校门口强行拉走孩子,幸好保安及时制止了。”
王主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现在有些家长,离婚后不好好处理关系,非要把孩子卷进来。小李,你去准备一份正式的情况说明,把我们的调查结果写清楚。另外,通知心理辅导室,这段时间多关注方筱云的情绪变化。”
“好的。”李老师顿了顿,“那秦女士那边......”
“我来处理。”王主任重新戴上眼镜,眼神变得严肃,“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能成为某些人泄私愤的工具。”
同一时间,方旭刚把女儿送到学校。
校门口,方筱云背着小书包,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爸爸。”
“嗯?”方旭蹲下身。
女孩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昨天来的老师都很好,她们还夸我的画好看。”
方旭心里一暖,摸了摸女儿的头:“因为筱云的画本来就好看啊。快进去吧,放学爸爸来接你。”
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走进校园的背影,方旭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拿出手机,给孟诚发了条信息:“今天学校那边应该会有正式反馈,你帮我盯着点公司,我上午可能晚点过去。”
刚发完信息,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方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请问是方旭先生吗?我是滨江社区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我姓李。”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很客气,“我们接到您前妻秦思思女士的投诉,说您非法剥夺她的探视权,还对她进行人身威胁。按照规定,我们需要上门核实一下情况,您看今天方便吗?”
方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方便的。请问几点?”
“十点左右可以吗?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好的,我在家等您。”
挂断电话,方旭站在车旁,许久没有动。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早晨,他骑着二手自行车送秦思思去上班。那时她坐在后座,双手环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说等以后有钱了要买辆车,就不用风吹日晒了。
如今车有了,房子有了,曾经说那些话的人却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满心怨恨的陌生人。
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来的是两位社区工作人员,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五十岁,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笔记本。女的年轻些,三十出头,胸前挂着工作牌。
“方先生您好,我是滨江社区的老李,这位是小陈。”年长的工作人员主动伸出手,“打扰您了。”
“请进。”方旭侧身让两人进屋。
客厅收拾得很整洁,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水和水果。方旭注意到,那位姓陈的年轻工作人员一进门就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玄关处整齐摆放的儿童鞋,沙发上随意搭着的小毯子,冰箱门上贴着的儿童画。
“方先生,我们直接说正题吧。”老李打开笔记本,“昨天我们接到秦思思女士的电话投诉,她声称离婚后您完全剥夺了她探视女儿的权利,还多次威胁她的人身安全。按照程序,我们需要向您核实这些情况。”
方旭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李同志,陈同志,这是我前妻近三个月来的行为记录,包括报警记录、监控截图、以及她发给我的威胁短信。”
老李接过文件夹,一页页翻看。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九月十五日,在校门口强行拉拽孩子,学校保安制止并报警......九月二十日,用陌生号码连续拨打骚扰电话,警方出具告诫书......十月八日,在公司楼下举牌闹事,行政拘留五日......”老李念着记录,抬头看向方旭,“这些都是真的?”
“都有记录可查。”方旭平静地说,“如果二位需要,我可以联系派出所出具相关证明。”
小陈轻声开口:“方先生,那探视权的问题......”
“离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她每月可以探视一次,需要提前预约,并在我的监督下进行。”方旭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离婚协议复印件。实际上,离婚后的头两个月,我都按照规定让她见了孩子。但每次见面后,孩子都会做噩梦、情绪低落。第三次见面时,她试图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带走孩子,从那以后,我才暂停了她的探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沉:“作为一个父亲,我必须把孩子的身心健康放在第一位。如果二位不信,可以问我女儿,或者问她的班主任。”
老李和小陈对视了一眼。小陈说:“方先生,我们能看看孩子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
方旭领着两人来到方筱云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靠窗的书桌上整齐地放着课本和文具,旁边的书架上塞满了儿童读物,床上摆着几个毛绒玩具,墙上贴满了孩子的画——有太阳、有小鸟、有一家三口手牵手的场景。
“这幅画是上周刚画的。”方旭指着其中一幅。画上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三个人:高大的爸爸,扎辫子的女孩,还有一个笑着的长发女人。
小陈轻声问:“这是......”
“是我女朋友,”方旭坦然地说,“孩子很喜欢她。”
从房间出来,老李合上笔记本,叹了口气:“方先生,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秦思思女士投诉的内容,与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
“不是有出入,”方旭认真纠正,“是捏造。她没有探视权是因为她自己的行为已经对孩子造成了伤害,而我从来没有威胁过她的人身安全。事实上,是她一直在骚扰我和我的家人。”
老李点点头:“您说得对。这样,我们回去后会出具一份调查说明,澄清这些情况。另外,我们会正式警告秦思思女士,如果她继续恶意投诉、编造谎言,社区将不再受理她的任何反映,并建议您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谢谢。”方旭真诚地说。
送走社区工作人员后,方旭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觉得一阵疲惫袭来。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倦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主任发来的信息:“方先生,学校的情况说明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下午可以过来取。另外,我们已经电话联系秦女士,对她进行了严肃警告。”
方旭回复了感谢的话,然后拨通了唐荣天律师的电话。
“唐律师,又要麻烦你了。秦思思现在开始向各个部门恶意投诉,学校、社区都已经来过......”
电话那头,唐荣天的声音很冷静:“方先生,这是她黔驴技穷的表现。您放心,这种恶意投诉成不了气候。我建议您把所有部门的调查结果都收集好,这些将来都是对她不利的证据。”
“我只是担心筱云......”方旭揉了揉眉心,“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这些事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所以更要尽快解决。”唐荣天说,“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材料,随时可以向法院申请进一步的人身安全保护令,彻底禁止她接近您和您女儿。这次有了她恶意投诉的证据,法院批准的可能性很大。”
挂断电话后,方旭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秋日的阳光正好,楼下的桂花开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几个孩子追逐嬉戏。这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平静,安宁,充满烟火气。
他想起奶奶在世时常说的一句话:“人啊,活得就是个心安。”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心安不是没有风波,而是在风波中依然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保护好该保护的人。
下午三点,方旭准时来到学校。
王主任亲自将一份盖有公章的文件交到他手里:“方先生,这是学校出具的情况说明,证明经过调查,您没有虐待女儿的行为,且孩子在校在家均表现正常。另外,我们已经正式警告秦思思女士,如果她再以不实信息骚扰学校,我们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谢谢王主任,谢谢学校。”方旭接过文件,郑重地说。
“应该的。”王主任顿了顿,还是多说了几句,“方先生,我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见过不少离异家庭的孩子。说实话,筱云是我见过调整得最好的孩子之一,这离不开您的付出。单亲爸爸不容易,您做得很好。”
这句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方旭一时间竟有些眼眶发热。他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从学校出来,方旭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校门口,看着那些放学后欢笑着跑出来的孩子,看着那些等候在外的家长,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孟诚:“怎么样?学校那边解决了吗?”
“解决了,出具了正式证明。”方旭拉开车门,“社区那边也来过了,说会警告她。”
“那就好。”孟诚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对了,工商局和税务局那边我也托人打听过了,他们收到投诉后确实会按程序调查,但咱们公司账目清清楚楚,不怕查。就是得花点时间应付。”
“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孟诚笑道,“晚上一起吃饭?我叫上晓雨,咱们带筱云出去改善改善伙食。”
“好。”
挂断电话,方旭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学校的大门渐渐远去。他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秦思思不会轻易罢休。但至少今天,他赢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
而他要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赢下去,直到彻底保护好自己和女儿的生活。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远方。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温暖而明亮。方旭握紧方向盘,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路还长,但每一步,他都会走得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