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方旭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唐荣天刚发来的诉讼材料初稿。文件很长，足足三十多页，详细列出了秦思思从出轨到推搡女儿的一系列行为，每一项后面都附有证据索引。
他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留在诉讼请求上：“请求法院判决永久剥夺被告秦思思对原告方筱云的探视权。”
永久剥夺。这四个字很重，重得让他握鼠标的手都有些发颤。
门被轻轻推开，孟诚端着两杯茶走进来。他把一杯放在方旭手边，自己端着另一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还没睡？”孟诚看了一眼屏幕，“唐律师效率真高，这么快就把材料整理出来了。”
方旭揉了揉眉心：“证据都是现成的，主要是法律文书的部分需要专业处理。”
孟诚喝了口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老方，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关于舆论。”孟诚放下茶杯，“我知道你不喜欢把事情闹大，但这次不一样。秦思思推筱云的事，虽然当时有路人看到，但范围有限。如果我们能在诉讼前争取到更多的公众支持，对案子会有帮助。”
方旭皱眉：“你的意思是……”
“适度曝光。”孟诚说，“不是全盘托出，而是选择性地公开一些证据，让公众了解真相。这样既能给秦思思施加压力，也能让法院看到这件事的社会关注度。”
方旭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之前秦思思造谣时，自己在舆论上的被动。如果不是及时发布声明澄清，启恒科技可能真的会受到影响。
“我考虑考虑。”他说。
孟诚点点头，没有继续劝说。他了解方旭，知道这个人做决定向来谨慎，但一旦决定，就不会回头。
第二天一早，方旭送筱云去心理诊所。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姓林，说话很温和，诊所布置得也很温馨，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画。
诊疗室的门关上后，方旭坐在外面的等候区。墙上挂着一个钟，指针一格一格地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一个小时后，门开了。林医生牵着筱云走出来，孩子的眼睛还有些红，但表情比刚进去时放松了些。
“方先生，我们单独聊几句？”林医生说。
方旭跟着她走进另一间办公室。林医生在办公桌后坐下，翻开笔记本。
“筱云是个很敏感、很聪明的孩子。”她开门见山，“她能清楚描述昨天发生的事情，也能表达自己的感受——她说当时很害怕，怕被车撞到，也怕妈妈。”
方旭的心揪紧了。
“我问她还想不想见妈妈，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说‘不想，因为妈妈会伤害我’。”林医生顿了顿，“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也说明她受到的创伤很严重。”
“那……她能恢复吗？”方旭的声音有些哑。
“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林医生说，“我的建议是，在筱云完全恢复之前，尽量不要让她接触可能引发创伤回忆的人或事。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考虑暂时离开现在的居住环境，换一个她感觉更安全的地方。”
方旭点点头，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离开诊所时，筱云拉住了他的手：“爸爸，林阿姨说，我可以把害怕的事情画出来。”
“那你想画吗？”
“嗯。”筱云点点头，“但我的手还不能拿笔。”
“等手好了就画。”方旭蹲下身，“你想画什么都可以。”
回家的路上，方旭一直在想孟诚昨晚说的话。舆论支持，公众压力，这些他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却不得不考虑。
因为这不只是一场官司，这是保护女儿的战斗。任何可能增加胜算的手段，他都不能轻易放过。
下午，他约了唐荣天见面。还是在律师事务所，还是那间能俯瞰江城的办公室。
“唐律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方旭开门见山，“在诉讼前，适度公开一些证据，争取舆论支持，这样会对案子有帮助吗？”
唐荣天推了推眼镜，思考了片刻：“从法律角度，舆论不能直接影响判决，但间接影响是存在的。如果一件事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法院在审理时会更加慎重，也会更倾向于做出符合公序良俗的判决。”
他顿了顿：“但风险也是有的。过度曝光可能会侵犯隐私，也可能引发对方的激烈反应。所以必须把握好度，只能公开与案件直接相关、且已经通过合法途径获取的证据。”
“我明白了。”方旭说。
“方先生，您决定要这么做吗？”唐荣天问。
方旭看着窗外。远处，江面上有船只在缓缓行驶，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但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回不到那种平静了。
“我决定。”他说。
晚上八点，方旭登录了启恒科技的官方账号。这个账号平时只发公司动态，粉丝不多，但都是业内人士和合作客户。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写文案。每一个字都斟酌了很久，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成稿时，只有短短几行：
“作为父亲，我必须保护我的女儿免受伤害。过去一年多，我的前妻秦思思女士多次骚扰、威胁我和女儿的生活。昨天，她的行为升级为直接伤害——在公园推搡我八岁的女儿，导致孩子差点被车撞到，身上多处擦伤。”
“为了保护女儿，我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永久剥夺秦思思女士的探视权。以下是一些关键证据，请大家了解真相。”
文案下面，他附上了三份材料。
第一份是医院的伤情鉴定报告，隐去了筱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只保留了伤情描述和医生的诊断意见。
第二份是一段十秒钟的监控视频片段，从秦思思冲出到推搡筱云，再到孩子摔倒，画面清晰，但做了模糊处理，看不清孩子的脸。
第三份是一张截图，是秦思思之前发给他的威胁短信，时间显示是两个月前，内容包含“我不会放过你”“你和女儿都别想好过”等字眼。
点击发布前，方旭的手在鼠标上停留了很久。他想起筱云睡着时还紧皱的眉头，想起林医生说的“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想起秦思思在拘留所里可能有的反应。
最后，他点了下去。
动态发布后，方旭关掉了电脑。他走到女儿房间，筱云已经睡了，床头的小夜灯发出柔和的光。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女儿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爸爸会保护好你的。”他轻声说。
他不知道这条动态会引起多大的反响，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会再退缩，不会再犹豫。
该保护的人，他要拼尽全力去保护。该结束的战争，他要彻底把它结束。
手机开始震动，一条接一条的提示音。方旭没有去看，只是静静地坐在女儿床边，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夜还很长。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是安全的，是温暖的。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