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当上了督察长,如今又拜师张仁奎,青帮怕是要整合山头了,这顿饭,鸿门宴啊。”
老爷子捋着胡子,目光落在陆寅身上,“不过你这江东瘦虎,如今又是巴蜀袍哥会的凤尾老幺,是袍哥会的面子,他给你递帖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陆寅捏着那张烫金的请柬,上面“黄金荣”三个字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嚣张。
“小子明白。”
“你明白个屁!”
翟隆泰眼睛一瞪,“记住,这趟去,不是让你去打架的。是让你去看的,看清楚这十里洋场,到底谁能站那儿说话!”
他指了指身边的裴石楠,“正好,老头子我也收到了帖子。这趟浑水,你们两小子明天搭个伴儿过去,省得你小子又上头,把人家楼给拆了。”
裴石楠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师傅放心,我看着他。”
洪九东却在旁边叹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裴大哥,我觉得你看不住他。要有什么事儿啊,我看你俩得一块儿拆。”
一旁的翟婉云听得皱眉,扯了扯陆寅的袖子,“你伤还没好透呢,别又跟人动手。”
陆寅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点了点头。
.......
第二日,珍宝楼。
这栋坐落在法租界中心地段的三层酒楼,今日被整个包下。
门口铺着崭新的红地毯,两排穿着黑色短衫的青帮弟子分列左右,个个精神抖擞,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着家伙。
能来赴宴的无一不是沪上滩有头有脸的人物。
商界大亨,江湖名宿,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陆寅,洪九东,裴石楠三人从翟家的小汽车上下来。
陆寅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短打,只是换了件干净的。
裴石楠则换上一身绸面长衫,腰间那两把牛角柄短刀用布条缠着,更显利落。
洪九东最是骚包,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还戴了副金丝眼镜捏把纸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银行的少东家。
三人刚准备递上请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袍哥会的凤尾老幺吗?怎么,打了日本洋大人,现在还跑到法租界来?当真是不知死活?”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排帮舵主庞青山带着几个手下,正满脸讥讽地看着他们。
自从上次在江东码头丢了面子,排帮的生意一落千丈,他对陆寅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
陆寅还没开口,洪九东先笑了。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庞舵主嘛。”
他上前一步,拿扇子指着庞青山,上上下下地打量,“几日不见,庞舵主这气色可是差了不少。怎么?湘西老家水土不服,又跑回来了?也是,毕竟是给人当狗当惯了,离了主子扔的骨头,怕是吃不惯家乡的米饭吧?”
“你!”
庞青山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洪九东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
洪九东的嘴跟连珠炮似的,“不服啊?不服您倒是回去啊!敢赌不敢认的玩意儿,有本事别赖十六铺不走啊!!开口洋大人,闭口洋大人的。怎么的?改换日本主子啦?闸北拍花子那勾当也有你的份呐?”
庞青山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今天本想先当众奚落陆寅几句,找回点场子。
哪知道被洪九东这个碎嘴子几句话给扒了个底朝天,里子面子丢个精光。
“你个小杂种,找死!”
庞青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上青筋暴起,抬手就要抓洪九东的衣领。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洪九东,就被一只手给拦住了。
裴石楠不知何时站在了洪九东身侧,他单手抓着庞青山的手腕,脸上挂着阳光开朗的笑容,嘴里说的话却带着几分寒意。
“庞舵主,今天黄老板摆宴,在这儿动手,不合适吧?”
庞青山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一张脸憋得通红。
“怎么这么热闹?”
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轻佻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却留着前朝辫子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男人戴着高高的礼帽,一副圆形的墨镜挂在鼻梁上,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后,那个枯瘦如柴的老太监董大海,像个影子一样跟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陆寅时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
此人正是纳兰敬明。
庞青山一见来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挣脱裴石楠的手,缩到纳兰敬明身后。
“王爷,这些个袍哥会的泥腿子,太嚣张了!”
纳兰敬明没理他,只是摘下墨镜,那双细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洪九东和裴石楠,最后目光落在陆寅身上,笑了。
“我的庞大舵主啊,你还真是嘴也不行,拳头也不行。你说我要你何用啊?”
纳兰敬明盯着陆寅,笑脸慢慢变得阴冷。
庞青山听言背后一凉,立马缩回脖子不敢说话了。
眼看门口的气氛剑拔弩张,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人从珍宝楼里快步走了出来。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单薄,面皮白净,看着有些文弱,脸上却带着一股子超乎年龄的沉稳和精明。
“诸位,诸位,都是来给黄老板贺喜的,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
他先是对着纳兰敬明恭恭敬敬地一躬身,“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黄老板在楼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然后又转向陆寅和裴石楠,同样抱了抱拳,“这位想必就是虎堂的裴爷,这位就是袍哥会的陆爷吧?学生杜月生,是黄老板的门生,今日得令在门口恭迎贵客。一点小误会,还请几位爷看在黄老板的面子上,不要伤了和气。”
“待择日,学生摆宴,为今日之招待不周,再向诸位赔罪。”
说完他对着众人一揖到底,既捧了纳兰敬明,又给了陆寅和裴石楠台阶,还把所有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三言两语就想把一场风波化解于无形。
杜月生?
已经入门了吗?
陆寅心头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把人情世故玩得炉火纯青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历史的车轮,终究滚滚而来,谁也无法阻挡。
纳兰敬明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杜月生,笑了笑,对身后的庞青山道:“听见没?杜先生让以和为贵。”
他拍了拍庞青山的肩膀,转身便带着董大海,在杜月生引领下,走进了珍宝楼。
庞青山怨毒地瞪了陆寅一眼,也灰溜溜跟了进去。
“几位英雄,里面请。”
半晌,杜月生又折返回来,笑容可掬地对陆寅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寅拱了拱手,带着笑意道:“杜先生好口才。青帮有你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兴旺。”
“陆爷说笑了,混口饭吃而已。”
杜月生谦逊地回答,姿态放得很低。
就在几人转身进入珍宝楼的时候。
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你就是江东瘦虎?前几日,就是你在闸北踢了小东洋的窑?”
陆寅回头,看见说话的是个三十的汉子。
这汉子身着唐服,剑眉星目,后面还跟着两个打手。
看见陆寅回头,汉子郑重一抱拳,“在下徽州斧头帮,汪亚樵,听闻江东瘦虎横扫闸北的事迹,特来结交。”
“今日一见,当真少年英雄!”
陆寅看着他,赶忙抱拳还礼,心里却又是一阵惊涛。
斧头帮?
汪亚樵?
呵,又登场一个大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