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卞祥与杨林早已斗起酒来,你一碗我一碗,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卞祥此时酒意上涌,扯开衣襟,大声讲述昔日在家乡徒手搏杀野猪的旧事,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杨林虽不如卞祥雄壮,却也是个爽利汉子,听得兴起,拍案叫道:“这有何难!待开春雪化,俺与你同入深山,莫说野猪,便是大虫,也猎它两头回来下酒!”
朱全在一旁笑着摇头,他掌管庄务,性子更显沉稳,只与身旁的朱贵低声交谈,问些酒店经营、消息打探的细节。
朱贵一一答了,又补充道:“二庄主放心,近来通过南来北往的客商,已搭上几条难得的线,不仅京东两路,便是河北、乃至东京的一些风声,咱们也能及时知晓。”
朱媛性格活泼,犹如飞舞的彩蝶,忙着给众人布菜,见到卞祥、杨林碗空了,便嗔怪地让人添上热汤,又对朱安道:
“大哥,你瞧他们,只顾饮酒,菜都不吃了。卞祥大哥,杨林大哥,快尝尝这炖獐子肉,是大哥前日才打来的,烂乎着呢!”
朱安看着眼前这番热闹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自他来到此世,苦心经营,如今庄中人才渐聚,卞祥勇武,杨林机敏,朱贵精干,弟弟朱全沉稳可靠,妹妹朱媛也开朗伶俐,更有一班忠心庄客。这番基业,已悄然成形。
他特意看向朱贵,举杯道:“朱贵兄弟,你初来乍到,便逢佳节,莫要拘束。这庄子里皆是豪爽兄弟,此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朱贵慌忙起身,眼中颇有感动之色。他漂泊半生,几时有过这般热闹温馨的年节?当下仰头饮尽杯中酒,道:
“庄主言重了!朱贵蒙庄主活命之恩,又蒙不弃,委以重任。今日方知何为家!朱贵别无长处,唯有竭尽所能,为庄主看好耳目,绝不负庄主今日之情!”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叫好。
直至子时,爆竹声中旧岁除。众人皆带七八分醉意,尽欢而散。
……
翌日,天朗气清,卞祥还在呼呼大睡,朱全与朱贵在庄中操持事务,妹妹朱媛性子要强,那日射猎失了准头,让她极为懊恼,便在庄中练习箭术。
朱安唤来杨林,笑道:“终日待在庄里也闷得慌,今日带你去个有趣之处吃酒。”
杨林自是欢喜,问道:“哥哥欲往何处?”
“东溪村晁盖哥哥家中!”
朱安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庄客备些礼物。
不多时,两人并几个随行庄客,带着几坛庄上自酿的好酒并一些野味腊货,便往东溪村行去。
晁盖庄院离朱家庄不算太远,不过半个时辰便到。那庄院气象恢宏,门口亦有几个健硕庄客把守,见是朱安,都熟稔地拱手问候。
通报后,只听一阵洪亮笑声自内传出,一个魁梧大汉大步流星迎了出来,正是托塔天王晁盖。他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端的是威风凛凛。
“朱安兄弟!今日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晁盖热情地拉着朱安的手臂,又看向杨林,“杨林兄弟也来了,快请进!”
三人说笑着步入厅堂,庄客早已摆下果品酒馔。晁盖性急,立刻便要筛酒。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晁盖与朱安、杨林说些江湖上的趣事,拳棒枪法,十分投机。
正说间,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声音:“保正今日又有贵客临门?”
朱安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掀帘而入。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头戴纶巾,身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袍,脚着净袜麻鞋,一副书生打扮,却自有一股飘逸气度。
晁盖大笑:“说曹操,曹操到!学究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吃酒!我来引荐,这位是西溪村朱安朱大官人,这是杨林兄弟。
这位是我自幼相交的挚友,姓吴名用,表字学究,如今在村中教授几个蒙童,满腹经纶,端的足智多谋,江湖人称‘智多星’。”
吴用微微一笑,与朱安、杨林见礼,目光在朱安脸上微微一停,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朱安心中却是一暗,此人虽是日后梁山泊聚义的核心谋主,但他的手段太过阴狠毒辣,颇为让人诟病。与此人交往需得十分小心,免得这家伙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几人重新落座,吴用言辞便给,举止从容,与朱安、杨林交谈,虽多是文雅之言,却并不迂腐,偶尔谈及些地理天文、古今战阵,竟也颇有见地。
酒至半酣,晁盖忽然拍腿笑道:“说起吴学究,我倒想起一事。朱安兄弟,你家小妹朱媛,不是在学究座下听讲么?
前日学究还与我笑谈,说令妹实乃奇女子,桌上放着《论语》,桌下却藏着弹弓,课上但凡窗外有雀鸟飞过,她那眼神便发亮,恨不得立时射将下来。”
朱安闻言,不由失笑摇头:“我这妹子……让学究费心了。她自小不喜文墨,只爱舞枪弄棒,家父在世时也由得她。如今怕是更难管教了。”
吴用却捻须微笑,眼中颇有欣赏之色:“朱庄主过谦了。令妹性情率真,英气勃勃,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文墨之事,知晓道理便可,倒不必强求。”
话语间,吴用目光转向朱安,“倒是朱庄主,‘铁面都头’的名号在这郓城县,可谓老幼皆知,而且酒楼,磨坊都经营得十分红火,我郓城县自宋押司之后,又出了一个人杰。”
朱安心中微凛,这吴用果然消息灵通,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看来也是关注自己很久了。
他举杯敬道:“学究谬赞了。都是江湖兄弟抬爱,胡乱混口饭吃。比不得学究满腹经纶,运筹帷幄。”
吴用含笑饮了,不再多言。
几人又饮了一会,朱安与杨林便起身告辞。晁盖再三挽留不住,只得与吴用一同送出门外。
离开东溪村一段路,杨林方低声道:“哥哥,那吴学究……看似文弱书生,可这心思活络,完全不像个寻常的教书先生。”
朱安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此人乃是陈平贾诩之流的毒士,胸中虽有万千沟壑,行事却不那么敞亮。日后这郓城县……乃至京东,怕是少不了他的声响。”
杨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朱安回头望了一眼东溪村的方向,心中暗忖:智多星吴用,今日总算见过了。将来是敌是友,却还未可知。眼下,还需继续积蓄实力才是。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一路往朱家庄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