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京归来后,朱安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每日准时前往县衙点卯应差,处理些巡防治安、缉捕盗贼的公务。
虽然他的名头在江湖上十分响亮,但在郓城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干练的朱都头,对上恭敬,对下和气,并未因外界声名而有丝毫骄矜。
公务之余,他便回到与程婉卿安居的小院。
程婉卿知书达理,性情温婉,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日朱安下值归来,总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温柔的笑脸相迎。红袖添香,娇妻在侧,这小日子过得倒也舒心惬意。
杨林在护送朱安回到郓城后,略作休整,便依朱安吩咐,带着十几名精干人手重返东京。
朱安特意叮嘱杨林,若有难处,可去寻他的义弟马扩。
杨林领命而去,悄然消失在通往东京的官道上。
……
这一日傍晚,朱安刚踏进家门,换下公服,与程婉卿说了会儿闲话,还未及用晚饭。
仆人便匆匆寻来,低声道:“大官人,小七管事来了,在后院厢房等候,说是有要事禀报。”
阮小七如此急切赶来,必有要事。朱安心中一凛,对程婉卿交代了一句,便随仆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
推开房门,只见阮小七正坐在桌前,眉头紧锁。
他见朱安进来,立刻起身,抱拳道:“哥哥!”
“小七,坐下说话。”
朱安反手关上门,示意他不必多礼,“何事如此急切?”
阮小七压低声音,直入主题:“哥哥,我是为私盐之事而来。”
朱安点了点头,这私盐买卖,是他暗中布局的重要一环。
山东自古产盐,登、莱、密、青等州沿海皆有盐场,朝廷于此设提举盐事司,专营专卖,盐利丰厚,但官盐价高质劣,民间私盐贩卖屡禁不绝。
朱安早先便让阮小七借助安平船行的幌子,参与到这私盐买卖之中。不过,他们并非直接去沿海收购,而是依附于沧州“小旋风”柴进建立的庞大网络。
那柴进仗义疏财,交游广阔,在河北、山东绿林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更凭借其特殊身份,暗中掌控着北地私盐的源头。
沿海盐枭所产的私盐,大多先汇集到沧州柴进庄上,由他统一调配,再分销各路豪强。
朱安这边,便是定期从柴进那里取得定额的盐货,从沧州码头,入渤海,沿济水南下,经青州,入郓城地界,再暗中分销出去。
这条线路背靠柴进,既稳妥,获利也厚,已成为朱安暗中积蓄力量的重要财源之一。
“柴大官人那边的供给和价格可有变故?”
朱安问道。这是他最先想到的可能。
“并非如此。”
阮小七摇头,脸色却更加凝重,“柴大官人那边一切照旧,供给稳定,沿途关卡也打点得妥当。只是小弟近日在济水往来,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
“近来有不少货船,频繁从水泊梁山的芦苇荡里驶出。”
阮小七眼中闪着精光,“起初小弟只当是普通商旅,或是梁山泊自己采买的物资。可后来发觉不对,那些船只吃水极深,行船姿态与寻常货船迥异,防卫森严,昼伏夜出,鬼鬼祟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前夜,小弟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带了两个水性好的弟兄,趁夜潜了过去,偷偷摸上了一艘停泊在梁山浅湾卸货的船。哥哥,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朱安目光一凝:“莫非是……”
“都是盐!一袋袋堆满了船舱!成色极佳,数量极大,绝非小打小闹!看样子不像是从柴大官人那里出来的货。”
朱安闻言,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水泊梁山,八百里烟波浩渺,港汊纵横,易守难攻,确是藏匿和转运私盐的绝佳之地。
王伦那个酸腐秀士,他竟然也在做私盐买卖?而且规模如此之大!这盐,是从哪里来的?
原着中柴进资助王伦在梁山泊立寨,本就非同寻常。可王伦的私盐来源竟然不是柴进,莫非两人闹翻了?
上次安平船行与梁山发生冲突的之事涌上心头。当时朱安只以为是寻常的水路纠纷,如今串联起来,一切豁然开朗!
朱安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难怪王伦当初要寻我安平船行的晦气!他并非眼红船行生意,而是看出了我们也在借助水路贩盐,怕我们抢了他的生意。”
阮小七见朱安沉思,忍不住道:
“哥哥,王伦那厮不声不响,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他们这盐是从哪儿来的?量如此之大,难不成把登莱盐场的官仓给端了?
而且他们走梁山水道分销,覆盖济州、郓州乃至更远,这是在断咱们的财路啊!”
朱安摇了摇头:“登莱盐场守备森严,王伦没那个本事。”
朱安暗忖:这盐的来源,恐怕是盐场的官员监守自盗弄出来的,而王伦只是一个黑手套。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安平船行的私盐买卖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编织人脉网络,积蓄力量,将来无论是壮大自身,还是图谋更大事业,都至关重要。
岂容他人肆意破坏这现有的格局?
但就怕王伦跟官面上的人物勾结在了一起,情况就复杂了。
“小七,你做得很好,此事至关重要。从今日起,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梁山泊出入船只的动向,但要小心谨慎,切勿打草惊蛇。”
“是,哥哥!”
阮小七抱拳领命,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王伦那鸟人,上次的账还没跟他算清楚,如今又想断咱们财路!哥哥,只要您一声令下,小弟带上咱们的水鬼弟兄,定叫他那梁山泊鸡犬不宁!”
“稍安勿躁。”
朱安摆了摆手,“王伦不过是疥癣之疾,挖出他身后的势力才是关键,咱们不可贸然行动,且先摸清他的底细再说。”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亲自去一趟沧州,面见柴大官人,将梁山之事详实告知于他。柴大官人身为北地私盐总舵,对此绝不会坐视不管,听听他的看法。”
“明白!小弟明日便动身!”阮小七重重点头。
交代完毕,朱安又安抚了阮小七几句,让他先去用饭歇息。
独自留在厢房中,朱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梁山泊的私盐……王伦……
难道原着中柴进推荐林冲上梁山,就是为了摆平王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