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告诉杨志真相:“杨志兄弟,十万贯生辰纲被劫,你可知那梁中书是何反应?”
杨志一愣,黯然道:“想必是雷霆震怒,行文各州府,定要将杨志捉拿,碎尸万段,以解他的心头之恨……”
朱安却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兄弟,你错了。如果我没猜错,梁中书非但没有震怒,反而是乐见其成。”
“什么?”杨志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因为,”朱安盯着杨志的眼睛,说道,“你押送的生辰纲,根本就是梁中书抛出来,吸引江湖绿林的诱饵!而真正的生辰纲,早已由他的心腹大将闻达,另率精兵,暗中押送,经水路运往东京!”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杨志耳边炸响!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哥哥……你……你说什么?洒家运的生辰纲是假的?”
“不错!兄弟不过是梁中书棋盘上的一枚弃子!无论你那一路成与不成,真正的财宝都能安全送达。成了,他全了孝敬岳父的名声;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些许钱财,还能将所有罪责推到你的身上!”
朱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济州府发出的海捕文书副本,递给杨志:“你看,这文书上,可是将你杨志,列为了勾结贼寇,劫掠生辰纲的首犯?”
杨志颤抖着接过文书,目光扫过上面对自己的通缉描述,果然如朱安所言!原来自己的一片赤诚,在梁世杰眼中,竟如此不值一钱!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棋子!
“狗贼!!安敢如此欺我!!!”
杨志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将手中文书撕得粉碎。他恨梁中书的心狠手辣,狡诈无情!更恨自己有眼无珠,愚不可及!
“杨志戴罪之身,梁中书、济州府,岂会善罢甘休?若是连累了哥哥,杨志百死莫赎!”
朱安闻言,却朗声大笑起来,他走到杨志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道:“杨志兄弟,你太小看我朱安,也太小看我梁山了!”
“莫说他梁世杰远在大名,手伸不到我这济州地界!便是济州府知州丁渭亲至,没有真凭实据,又能奈我何?我这梁山巡检,乃是朝廷的武官,却不是梁中书的家臣,他梁中书丢失生辰纲,与我朱安何干?”
“至于海捕文书?”
朱安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不过是官样文章!在这梁山泊,我说你无罪,你便是无罪!我看哪个敢上梁山,来拿我朱安的兄弟!”
杨志听着,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涌遍全身,虎目之中,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滚下两行热泪。
“哥哥……!”
杨志再次深深拜下,“杨志飘零半生,屡遭坎坷,今日得遇哥哥,方知何为英雄!哥哥不以杨志卑贱,不嫌杨志累赘,仗义收留,此恩此德,如同再造!杨志别无长处,唯有一身武艺,一颗忠心!从今往后,杨志这条性命,便是哥哥的!但凭哥哥驱策,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这一次,朱安没有阻拦,受了他这一拜。待杨志起身,朱安才温言道:“兄弟言重了。你我皆是江湖兄弟,讲的是义气为先。你既肯来,便是信得过我朱安。从今往后,这梁山,便是你的家!”
他略一沉吟,道:“只是眼下,兄弟你的身份敏感,暂时不宜在外走动,也不便在军中担任显职,以免授人以柄。不如就先在我这梁山,担任一个枪棒教头如何?负责教导寨中士卒枪棒技艺,也可借此韬光养晦,以待来时。”
杨志心中感激涕零,哪里会有半分不满?他抱拳躬身,声音铿锵:“全凭哥哥安排!杨志定当竭尽所能,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为我梁山练出一支精兵!”
“好!有杨志兄弟相助,我梁山如虎添翼!”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只见阮小七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哥哥!俺回来了!”阮小七见到朱安,咧嘴一笑,又看到杨志,微微一愣,随即抱拳示意。
朱安知他必有要事禀报,便道:“小七兄弟辛苦了。都是自家兄弟,但说无妨。”
阮小七会意:“哥哥,事情都办妥了!那批货,俺亲自押送到了沧州柴大官人庄上。柴大官人见了,也是吃了一惊,直道哥哥好手段!他动用了不少关系,找了几个北边的豪商,将那批货分散出手了。”
他报出一个数字:“共计换得赤金八千两,白银五万两,其余珠宝折价约两万贯!都已装箱密封,由咱们的人分批运回山上来了!”
二十万贯的金珠财货,最终换得约十五六万贯的硬通货,这个结果,已在朱安预料之中。毕竟这等来路不明之物,想要完全等价脱手,根本不可能。
“好!小七兄弟,此事你办得漂亮!”朱安赞道。
一旁的杨志听着这番对话,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到“柴大官人”、“硬通货”等词,再联想到朱安方才所言“真正的生辰纲”,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他猛地看向朱安,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朱安迎着他震惊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兄弟猜得不错。梁中书想玩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我便顺手做了这黄雀。”
杨志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劫了真正生辰纲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杨志一时心绪复杂,但回想起梁中书那副虚伪狡诈的嘴脸,心中最后一丝对官场的留恋,彻底烟消云散。
“哥哥……杨志……服了!”
杨志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简单的一句。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朱安伸手扶住他,笑道:“好了,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小七,你一路辛苦,先去歇息。杨志兄弟,我带你去见过山中的各位兄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梁山的一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