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济州府三都缉捕使臣何涛,自枯树屯败退回郓城县后,心中憋着一口恶气,日夜难安。
他在县衙内外明察暗访,想要找出朱仝勾结晁盖的铁证,却始终如同水中捞月,雾里看花。
郓城县街面上,关于朱仝的流言倒有不少。有人说那日县衙失火时,亲眼看见朱仝从后巷匆匆离开;有人说朱仝府上的平安宴摆得蹊跷,定是做贼心虚;还有人说朱小宝失踪那日,曾在城外见过朱仝与几个陌生汉子密谈。
但这些终究是市井闲话,辩不得真伪。何涛暗中查访了七八日,连朱仝家中仆役都使银子买通了两三个,却始终找不到确凿证据,没有往来书信,没有财物交接,甚至连朱仝与晁盖私下会面的证人也没有一个。
何涛在客栈房中踱来踱去。他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公文,是济州知州丁渭亲笔所书。
“限尔十日内擒晁盖、武松等贼归案,若再拖延推诿,定当严惩不贷!丁渭手谕。”
这已是五日内的第三封催促公文。何涛知道,丁渭的耐心已到了极限。这位知州大人看似和善,实则心狠手辣,若自己再拿不出结果,丢官去职都是轻的,只怕性命都难保。
“无毒不丈夫……”何涛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便制造证据!朱仝啊朱仝,莫怪何某心狠,实在是你逼人太甚!
何涛当即研墨铺纸,开始谋划。他深知朱仝在郓城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在本地动手,难免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是将朱仝调离老巢,在济州府的地盘上将其拿下。
一夜无眠,何涛终于想出一条毒计。
次日清晨,何涛便来到县衙求见县令陈德。陈德这些日子称病不出,实则是在躲避何涛。奈何何涛手持济州府公文,陈德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见。
“陈县令,”何涛开门见山,“下官奉丁知州之命,追查晁盖一党下落。如今有一要务,需贵县马军都头朱仝协助。”
陈德心中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不知是何要务?朱都头掌管县衙马军,职责重大,若离县太久,恐生变乱。”
何涛冷笑道:“陈县令放心,只需三五日即可。济州府近来捕获一伙江洋大盗,其中有人供出,曾在青州地界与晁盖等人有过接触。丁知州命下官急调熟悉晁盖相貌的朱都头前往济州,协助辨认画像。”
这话半真半假。济州府确实抓了几个盗匪,但都与晁盖无关。何涛料定陈德不敢去济州求证,故而敢如此胡诌。
陈德果然犹豫:“这个……按规矩,跨县调动都头级官员,需有正式公文,且要经过县尉……”
“公文在此!”何涛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丁知州亲笔签发的调令,陈县令可要验看?”
陈德接过文书,细细观看。这调令格式倒是对的,盖着济州府大印,丁渭的签名也似模似样。但陈德久在官场,一眼便看出蹊跷,调令中用语含糊,只说“急调郓城县马军都头朱仝赴济州府协查要案”,既未说明具体案情,也未言明归期,更未提及接替人选。
这不合规矩。正常调动,至少要说明事由、时限,并安排好县衙防务交接。如此含糊其辞的调令,陈德还是头一回见。
他抬头看向何涛,见对方眼中寒光闪烁,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这哪里是协查要案,分明是要对朱仝下手!
陈德心中飞快盘算。朱仝虽是他的下属,但向来与他不是一条心。若为此事得罪何涛,乃至背后的丁渭,实在不值。况且朱仝若真与晁盖有勾结,自己包庇他也难免受牵连。
想到此处,陈德堆起笑容:“既然是丁知州的命令,下官自当遵从。何观察稍候,我这就命人传朱都头来。”
“不必!”
何涛摆手,“调令直接送到朱都头府上即可。此事机密,不宜声张。陈县令只需告诉朱都头,接到调令后立即动身,轻装简从,不得延误。”
陈德点头应下,唤来书办,将调令封好,命人送往朱仝府上。
何涛见事已成,告辞离去。他还要赶回济州布置,在朱仝入城处设下埋伏,只要朱仝踏进济州城门,立即以“勾结匪类、私放要犯”的罪名将其拿下,投入大牢。到时候严刑拷打,不怕朱仝不招出晁盖等人的下落!
他却不知,自己这番动作,早已落入一人眼中。
……
郓城县衙,押司房内。
朱全正在整理刑名卷宗,忽见书办捧着一份公文匆匆走过。朱全眼尖,瞥见公文封套上写着“急调朱仝都头”字样,心中一动。
“张书办,”朱全唤住那人,“这是往哪里送的公文?”
张书办停下脚步,见是朱全,恭敬答道:“回朱押司,这是送往朱都头府上的调令,县令大人吩咐要快。”
朱全眉头微皱:“调令?我怎么没听说最近有人员调动?”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是何观察刚刚送来的,说是济州府丁知州的命令。”
朱全心中警铃大作,他起身走到张书办面前,道:“给我看看。”
张书办老实地将公文递了过去。
朱全接过公文,立即拆开封套。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调令格式虽然规整,但内容极其含糊,既无具体事由,又无明确时限,更离谱的是,竟然要求朱仝“轻装简从,即刻动身”,连回县衙交接公务都免了。
“何涛这是要做什么?”朱全心中疑惑。
他将调令还给了张书办,“既然是紧急公文,你便快快送去给朱都头!”
“是!”
……
朱全处理完公务,快步回到自己房中,闭门沉思。何涛为何突然要调朱仝去济州?联想到朱贵说起,晁盖等人在朱仝的帮助下逃脱的经过,朱全顿时明白了,何涛这是找不到证据,便要罗织罪名,直接对朱仝下手!
“好狠的手段……”朱全倒吸一口凉气。
他忽然想起兄长朱安离开郓城前,曾私下交代:“若有人要对朱仝不利,务必设法保全。”
当时朱全还不解其意,如今看来,兄长确有先见之明!
他看了看时辰,调令已送出约半个时辰,朱仝恐怕已经接到,甚至可能已经动身。从郓城到济州,快马两个时辰可达,必须抢在朱仝入城前拦住他!
朱全当即起身,直奔郓城县步军营地。此时正是午后,步军都头袁朗刚操练完士卒,正在擦汗。
“袁都头,借一步说话!”朱全神色凝重。
袁朗见是朱全,知他素来稳重,如此焦急定有要事,便随他走到僻静处:“朱押司,何事如此慌张?”
朱全将调令之事简要说了一遍,低声道:“我怀疑这是何涛的阴谋,要将朱都头骗到济州加害。”
袁朗闻言,虎目圆睁:“何涛那厮竟敢如此!朱押司,你说该怎么做?”
“你立即骑快马出城,往济州方向追赶朱都头。务必劝他返回,就说调令有诈,济州已设下陷阱。”
袁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朱押司放心,袁某定将朱都头拦下!”
片刻后,一骑快马从郓城县北门飞驰而出,扬起一路烟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