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攥着一张照片,是他妹妹的照片,背景正是田家镇的一座老桥。
“你们为什么要打这里?”他低声问,“这座桥,是我们小时候玩的地方。”
陈砚之愣住。
他突然明白,战争不只是仇恨,还有遗忘。
他放下枪,撕下自己的军装一角,蘸着血写了一行字:“告诉你的家人,我们不是仇人,只是误入歧途的朋友。”
然后,他抱着佐藤健太郎回到阵地。
林晚晴看到这一幕时几乎晕厥:“你疯了吗?他是敌人!”
“他是人。”陈砚之声音平静,“比我们更懂什么叫痛。”
当天中午,日军发动总攻。
上百架飞机投下燃烧弹,整片土地变成地狱。
陈砚之带着佐藤健太郎一起上了最前沿的碉堡。
“你不怕死?”佐藤问他。
“怕。”
“那你为什么还来?”
“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敌人不是你们,而是我们忘了彼此的名字。”
炮火炸裂,碎石飞溅。
陈砚之抱紧佐藤,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爆炸的冲击波。
那一瞬间,他闻到了泥土的气息,听到了远处孩子的哭声,尝到了嘴里血腥的味道,触到了佐藤冰冷的手掌,看到了夕阳透过硝烟洒下的金色光芒——那是他人生中最美的黄昏。
可这光太短了,短得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林晚晴冲上来时,只看到两具并排躺着的身体。
她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探向陈砚之的鼻息,却摸到一片温热——不是血,是活着的体温。
她愣住了,眼泪砸在他脸上,滚烫如泪火。
“你他妈醒过来!”她嘶吼,声音撕裂了战场的寂静,“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长江落日的!”
陈砚之缓缓睁开眼,嘴角咧开一丝笑:“我做到了……”
“你疯了吗?!”她哭着捶打他的胸膛,“你明明可以逃!你可以活下来!”
“我不配。”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必须留下。”
那一刻,她终于懂了:这不是牺牲,这是选择。
今村支队借此优势再度猛攻,中国守军被迫撤退。
炮弹在脚边炸开,大地像一张被踩碎的纸,碎屑飞溅进眼睛,刺痛如针扎。
林晚晴背起陈砚之往战壕跑,每一步都陷进泥里,膝盖以下全是泥浆,冷得像浸在冰水里。
“你听见了吗?”她喘着气问,“那不是风,是鬼哭!”
“是人。”陈砚之低声说,“他们在喊我们名字。”
第三次,幺团奉命牵制日军,此团最后被日军四面合围。
龙子玉团长站在阵地上,脸色铁青,嘴唇干裂出血,一只耳朵已被炮弹削去半边,露出白骨。
他举起染血的军刀,声音嘶哑如破锣:“为了我们民族,为了我们国家,我们进中吧!”
士兵们沉默片刻,然后齐声呐喊:“进中!”
那一声“进中”,不是口号,是灵魂的回响。
一千余官兵,没一个后退,他们用身体筑成血肉长城,把敌人钉在原地三小时。
直到最后一颗子弹射出,最后一个战士倒下,鲜血把地面染成深红,像一块巨大的绸缎铺展在战场上。
林晚晴听见了,那是真正的哀嚎,不是风,也不是雷,是千万个母亲失去儿子的悲鸣。
9月29日,守军主力从田家镇撤退。
那天夜里,暴雨如注,江水暴涨,淹没了许多尸体和遗物。
林晚晴抱着陈砚之,在废墟中翻找,指尖触到一块湿透的布片,上面绣着“赵守山”三个字。
她猛地抬头,看向远处燃烧的村庄:“你说过你会找到他。”
“我说的是‘找到’,不是‘救回’。”他闭着眼,声音微弱却坚定,“有些事,只能靠记忆活着。”
应说打得还是比较顽强的。
但问题在于,两岸牵制部队没能真正牵制住日军。
他们各自为战,互不支援,仿佛彼此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林晚晴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锐利如刀:“是你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失败?”
陈砚之摇头:“不是我,是我看见了一个秘密。”
原来,早在几天前,他在一处废弃指挥部发现了一份未销毁的地图,标注了所有火力点与兵力部署。
但地图上有一处异常——富池口方向的防线,竟比其他地方多画了一条虚线,像是某种暗号。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他说,“这是内鬼送出去的。”
林晚晴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有人故意泄露情报?”
“不止一个人。”陈砚之苦笑,“可能整个外围指挥系统都被渗透了。”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场战争,不只是枪炮之争,更是人心之战。
正所谓福双至祸不单行啊。
几乎在此前后,大别山北麓,日军进攻武汉的另一个助攻方向也出了问题。
更让人遗憾的局面出现在武汉的北面——日军第二军三个师团于九月上旬突破富金山防线,随后不断增援,攻势愈发猛烈。
1938年9月18日,张自忠第59军防线失守,潢川沦陷。
胡宗南率第一军两个师紧急驰援,但在罗山城遭遇惨败。
防守罗山的第124师自行溃散,军官带头逃跑,士兵丢盔弃甲,连枪都不要了。
“他们不是怕死,”林晚晴喃喃道,“他们是绝望了。”
“不是绝望,是背叛。”陈砚之咬牙,“有人告诉他们,我们赢不了。”
胡宗南亲自督战,带着装甲兵和炮兵反攻五里店。
那一战,打得极其惨烈。
坦克履带碾过尸体,炮弹掀起尘土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金属腥臭。
林晚晴躲在掩体后,听见一个年轻士兵哭着对战友说:“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那你为什么不跑?”另一个声音冷冷回应,“因为你是个中国人!”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热血”。
不是冲动,而是清醒后的坚持。
战斗持续到深夜,胡宗南下令全军撤退。
队伍行进时,许多人脚步踉跄,眼神空洞,像一群被抽走魂魄的躯壳。
林晚晴看着这一切,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懂了陈砚之为何要留在田家镇——因为他知道,如果连人都没了信念,那仗还怎么打?
田家镇失守后,长江防线全线崩溃。
江华药材实现之后,标志着日军沿江进攻武汉的大门已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