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溪点头道:“许兄果然是见识广博,一听便明白这绰号深意。先前有两任县令都因谣言关系被攻讦或坏了名声,都是这佘于住在做。此人倒是颇有能耐,我家西席也是费了好一番劲,方才查出了此事。想来,是此人在搞事。”
许平阳疑惑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败坏我名声?”
顾棠溪听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败坏名声也得有事可说,你每日里做的事,唯一能拿来说的,也就炮制那些泼皮了,可那能说啥,说你蓄养私兵欲要造反?”
“人是开着门练的,没有兵刃没有甲胄啥都没有,就在太阳底下站一天,造啥反?”
“其余的事情,说你不是为人真心办事,说你是为了他人钱财,那有必要和高家和方家如此对立?”
“你要钱,陈家、王家有的是人愿意来上供,可你也不贪。”
“说你好色,奸淫掳掠,私下里搞女人,龌龊事干了不少,这话他们自己自己都不信。”
“其余修士要女人,哪个不是家里藏着一把姬妾,哪里跟你一样收养个小丫头。收养也就罢了,整天还往外跑。”
“你家大门开着,那地方原先也不是你的,都知道那是啥样的,左邻右舍也能随意进出,家里就那点儿东西了。”
“说你搞淫祀邪祭修炼,你天亮往外跑,天黑才回去,哪有那个时间?”
“你这名声,也没啥地方好整的。”
“顶多是往你做事做得不好上面说,可好不好,大家心里没数嘛。”
“之前你整顿观渎坊,还有人大骂管天管地管不着老子拉屎放屁。”
“呐,眼下公厕一造,照样管得着了。”
“兴许吴颖自己都觉得,他们造的谣,还不如周围百姓说你是和尚这一句话,来得有力道,许兄,你说是也不是?”
许平阳哑然失笑道:“我不是和尚,真的不是,这真的是造谣污蔑。”
“那也没见你娶亲啊,听说上门说媒的也不少……”顾棠溪笑嘻嘻道:“诶,许兄,我顾家倒是有合适的姑娘——”
“诶,我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娶不到,还是身份的事。回头等过了督天府给的考核,我正式拿到了身份,便在石桥峪落户了。到时候,不论是嫁娶,还是别的什么,其实都好说。眼下么……说实在的,先前吴颖差人对我家丫头下手,想逼我就范,要不是我家丫头会点拳脚,这事儿就真被他成了。我回头想想,还好我没家人,不然有些事真防不胜防。”
“这祸害……”顾棠溪听得也是脸色一沉道:“祸害遗千年,此人在本地扎根极深,许兄,你我联手,兴许也只是勉强将他压下。”
“别急,随他去,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许平阳是听得出,顾棠溪是有意要拿吴颖开刀的。
但真要拿他开刀,结果就是只能打压不能根除。
想要根除,还得他自己跳出来,那就不能急,只能熬。
说到这里时,那马元辅从厕所里走出来了,在外面角落里用石头水池里的水洗了洗手,由伴随的下人递过去帕子擦擦手。
“许大人呐,你这茅……公厕建得有些不妥呐。”
许平阳道:“还请马大人赐教。”
“有两个地方,一个是那坑位旁边没有水槽,另一个是这公厕好似也没开口,若是满了的话,里面的腌臜如何清理?”
水草就是“陶洗”,一个方形的陶土钵盂,周围有个凹口。
里面装点水,放在厕所坑位角落里。
拉完屎后用厕筹刮一刮,用陶洗刮一下撇一下就干净了。
这事儿许平阳还真忘了。
其实有些地方也是没有的,直接出去后用草或树叶子磨一下。
亦或者到河边洗一洗就成。
许平阳笑着道:“实在抱歉,没有陶洗是许某疏忽。但这个厕所,却是不需要清理,且根本不会满出来,大可放心——”
他立刻解释了一下原理。
马元辅一听就明白了,他给家里干过农活……
这年头基本上都得干些农活。
干过农活的都知道,浇大粪得用底下的粪水。
底下粪水弄出来后,还得去河里舀水来兑,不然容易烧苗。
而这粪水,实际上也是沤出来的。
老农户都会沤肥,会用很多东西来沤,什么杂草烂木头狗屎之类的。
但最会沤肥的还是夜香郎。
沤肥就是腐化过后的粪便。
马元辅听了之后,这才对许平阳真正刮目相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修士,竟然对农活也如此精通。
说明此人是真正在做事的。
“好好好啊,这石桥峪有许大人,何愁不兴?”
待马元辅走后,顾棠溪高兴得要直跳脚。
他道:“许兄,有了这县令支持,这下许多事你可放手去做了。”
许平阳与他含糊其辞应承后,立刻跑到卖酸梅汤的厨娘跟前。
“回头你把酸梅汤多备一些,再准备出个两百文,我给你弄块新牌子,上面会写‘伏虎酸梅汤,县尊喝了都说好’。”
“诶~诶~我们都听许师傅的。”
这厨娘刚刚看到这来人一身正色官袍,便知非比寻常。
现在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马元辅一来,好像事情有些时来运转了,好事一桩接着一桩。
接下来几天,来同林围吃卤煮浇饭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距离都是南北对角,听闻了风声,竟然也会过来。
为了舒缓压力,许平阳不得增加一些菜。
这一顿的出售餐数便从平日里四五十份,达到了一百多份。
人数还在上涨。
许平阳干脆就让匠人过来,重新修改下房屋,把整个食堂给拓宽加高,形成二层楼,反正有水泥,也根本不用担心。
顺带着,把这同林围后面的茅厕也给清理掉,重新做个厕所。
再加上他渎河雅苑里的茅厕也给端掉重新,这么一来前后也不过花了二十两,就能让周遭环境舒服许多。
自然,县尊这里送来的两百两,他也全交给了楼兰。
楼兰把那一百二十个金信钱给存死了,剩下的钱拿出来用。
然后他把账上欠的钱都去还了,如此从外账转为内账——外账就是赊欠那些匠人材料商的钱,内账就是他这个股东给额外借出来的钱,整个净街太保的项目,目前也总算渡过了一个最艰难的时期,开始转向初步营收。
就是这个营收方向有些偏。
主要是在每日从王家这里订拿各种菜蔬血食,这个价格肯定是很低的,一天两次开堂卖饭,出售数量两百份,这两百份抵扣掉同林围里那么多人每日总和八十份左右的开销,就是一百二十份。
一百二十份的总成本在五百文左右。
这里包括材料费,人工和火耗,剩下盈利九百四十文左右就是净利润。
八十份的成本在三百五十文左右。
九百四十文还得减掉这三百五十文,也就是真正净收入在五百九十文。
如此下去只要持续一个月,就能把除了这同林围钱之外的所有成本给抵掉。
就在许平阳觉得扬眉吐气、日子逐渐变得轻松时,季大鸟慌慌张张跑到了同林围这里来,拉着他一个劲往外走。
两人边走边说。
“许师傅,我按照你说的去给酸梅汤那里送牌子,却发现来的人极少,问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怎回事。我便去问问,才知道来咱们这儿的摊主要么被打,要么被要挟。还有些比较强硬的,则是店家被威胁,不卖给他们物料。”
许平阳听得急皱眉道:“这无法无天了么?”
“还不止……你家小楼兰,不是经常去买香料盐巴之类的嘛,这些店家也被要挟了,不过能卖香料盐巴的店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倒是心善,根本没把这事说给小楼兰听,怕吓着小姑娘。也是其中一个交好的,路过时把我叫住说了两句,我才发觉不对去问了别人。”
“这个吴颖倒是聪明……”
“太嚣张了!”季大鸟又气又急:“这事儿好不容易支棱起来……”
许平阳想了想连忙道:“是不是街集那里也是如此?”
“不错,咱们主要的两道街集和一道栏棚,全都如此。剩下还在栏棚摆摊的,基本都是咱们观渎坊的,物料什么也是在观渎坊里能买到的。想来他也知道观渎坊不能进,这才专门搞观渎坊之外的。”
说话间,季大鸟已经带着许平阳来到了其中一户摊主家。
摆摊的是妻子,妻子倒是没事,可挨打的却是丈夫。
许平阳看了一下,也就是受了点皮肉伤,根本不严重。
这户人家一看许平阳来了,立马就给跪下,旋即声泪俱下,请许平阳给主持公道,严惩那泼皮恶霸吴颖。
“你们别急,事情慢慢说。”
许平阳一开始也很气愤,但是看到这一家人爆发的情绪,突然间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
毕竟这块儿他经验尚浅,人也经验不足,有些后知后觉。
但修炼金刚剑的缘故,根性已逐渐变得强壮,人也不像以前那么蒙昧。
“今日我下工回来,有个小孩忽然跟我说,我媳妇在偷人。”
“我一听也没多想,便立马抄小路走巷子往回赶。”
“结果入了巷子便被人套了麻袋一顿毒打。”
“打完后,那人告诉我千万别声张,还跟我说,让我妻子去别处摆摊。”
“末了,还塞给了我一样东西,我一看,是我妻子的贴身衣物……”
“待我回来后,我本想与我妻子说这事,却未想我妻子这里因为丢了衣裳,就在附近询问,无意间发现了类似的事。”
“就这么问着问着才知道,其他人也被打了,警告也是差不多的。”
“我们受您恩惠,就算不去摆摊,也不会去别的街集。”
“许师傅,一定是吴颖干的!”
“您发发手段,将这人拿下吧!”
“否则不止是我们,其他家也是如此啊!”
“这日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呀……呜呜呜呜……”
许平阳听完后才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