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瞎说的,你瞎听听就成。不过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很有道理,这就能解释为啥现在祭祀的效果不大。”
“对,因为大家都对‘一个集体’没有认同。这点其实很多人都有过想法,比如用佛教来统一思想,因为宗教是最适合统一的。可百姓不是蠢货,士大夫也不是蠢货,最重要的是……宗教这东西,本来就很糊弄傻子,咱们这儿也不止一个佛教,还有道教,儒教,民间法教什么的,怎么统一?还不如用儒家的思想,至少这些思想里,有所有人都认同的地方。可关键是,儒家太空泛了,它内部没有一个核心的东西,不想佛家道家内部有对世间的认知……算了,回头有空再聊吧,我还得去同林围处理下事情。”
“诶!臭小子!”云火召正听到兴头上,忽然断了,气得直跺脚。
许平阳去同林围,主要还是冷静下来后,觉得这事儿可以做。
无非是再多四个人。
但是多了这四个人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同林围这些太保更有凝聚力。
至于吴颖,这基本是个人中之屑,让马元辅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早上,镇门一开,峙岳居里就差人去县府叫人了。
马元辅没有亲自来,拆了一队差役六个,戴着锁链之类来的。
来了之后先把吴颖给拘了。
在说明同林围这里不追究其余人之后,衙差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便是拿着供词直接去敲方家的门。
这事儿由于保密性,当时在场知道的人虽然多,可都收着。
于是,方家对此根本不知道。
在看到供词时也是懵逼的——方成阳知道许平阳被刺杀的事,可万没想到这事儿和自己和那泼皮还有份,但这应该是子虚乌有的,自己没有做,那个泼皮应该也没有胆子做,可泼皮不知道,只以为是他方家买凶杀人了。
一想到这,他就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内心打起了鼓。
“没有,这绝对是人家肆意攀咬,我方家清白二字岂是浪得虚名?”
他拿出了十两塞给问话的差吏,便将人打发走了。
人家否认就否认了,反正也没有证据,也定不了罪。
差吏前脚离开,后脚方成阳心还没收回肚子里,一个青年来敲门了。
门房一来来人,不禁吓一跳,连忙去通报。
片刻后,华智坐到方成阳对面,带着微笑道:“昨天晚上出了一件事,吴颖被人抓去了同林围……”
他悠悠把事情说了一遍,也不说别的,便是开口要二百两。
方成阳自然不肯,只肯用一百个金信钱来换。
“给你了,我还有活路吗?你猜,若是我一盏茶时间内走不出去,我安排在外面的人,会不会提这个带‘方’字的麻布袋,去找在吃早饭的差吏?”
方成阳被吃得死死的,只能应下来。
账房上支取大量钱财的事,很快就由管家告知给了方家郎主方功就。
方功就找到方成阳时,华智已经走了,人正皱着眉满脸思虑。
和方五郎方成旭不同,方成阳早早地参与到了方家运营中,乃是父亲方功就的左膀右臂,他处理许多事情上,甚至比方功就都要老练。
“成阳,听说你从账上拿了一百个金信钱。”
方成阳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桌上的一堆龙窝道:“就是为了换这个。”
方功就数了数,二十九个,三十个都没有,不禁疑道:“这些有何特别?看样子……却还是咱们方家的钱。”
方成阳叹了口气,就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不对,那小子不是吴颖的人。吴颖那泼皮,平日里看似慷慨,经常把自己所学教给手下,实则自私自利,决不允许手下有第二个修为超过二重天的,不然他地位不保。这些手下,就算学了,也因为没钱,修为提不上去。为了从吴颖这里弄钱,他们便都依附在吴颖身上……”
“是孩儿疏漏,未想过还有人能横插一脚。”
“此人到底是谁?”
“未知姓名,但听口音便是地道的石桥峪人,有可能是烂角坊那里的。”
“何以见得?”
“烂角坊那里本地人少,流民多。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都窝在那里,尤其是不少北方的。所以那儿的本地口音有不少卷舌音,不像咱们本地话平仄口音重。我也是未曾想到……吴颖应该更想不到,自己被人盯上了。看来,吴颖昨晚被抓了个人赃并获,都是此人从中作梗。他悉知吴颖计划,应该是盯了有段时间了。对于昨晚的事,他知晓得更清楚。吴颖昨晚被抓这么大的事,咱们这儿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刚刚县里来问话我才知晓这回事。父亲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方功就眉头严肃道:“陈家、王家、顾家定是也知晓的,如果没有他们可以压着,石桥峪什么风声能瞒过我们耳目?看来,他们是联在一起了。”
“眼下之时,钱财丢失虽多,却事小。吴颖把我们带上,如果那些银子拿出去就是证据。这三家共同发力,加之许师傅既是从七品官身,那马元辅又下来主动与其示好,都知道咱们倾向了隔壁梁溪县高家,马元辅更不会给面子,到时候这些证据即便按照寻常流程走可以脱身,也脱不了身。这么一来,我们方家就要被这一件小事牵连给彻底抹了。其余事,更不用谈。”
“不错……这事你做得很对,只是这钱也不对。”
“大部分钱在这就没问题了。我先前已经与县里差吏说了,我们家昨晚失窃,丢了一点银钱,铜锭,铁锭,人家也把事给记下。真要事发了,仅仅凭借那手里的一个龙窝,掀不起什么风浪。”
方功就叹息道:“多好的一盘棋,竟然杀出来了这么个东西,全黄了……”
“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也说明,整个石桥峪的情况,正在脱离咱们方家掌控。如今吴颖倒了,顾镇长声明立起来了,石桥峪三害已去其二。接下来便是轮到了咱们,咱们必须得更加谨小慎微才行。”
“可如此一来,这钱缺损,对咱们做事可不利,要不去招隐寺拿些?”
“那些和尚都是只进不出的貔貅,现在是万万不能动的。福慧这个和尚,修为不咋,比起许师傅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同样是和尚……”
“许师傅不是和尚——他自己说的。”
“总之,招隐寺以我们为脸面犬马,我们以招隐寺为后身,这是外人的看法,其实咱们也一直受到招隐寺钳制。这次事情若是成了,咱们一石多鸟。这招隐寺也是要拉下水的,现在去找人家要钱,只会打草惊蛇,后续无法开口。直接去找高家要,高家不缺这点钱,他也知道咱们计划。”
“只能如此了,唉……只一下便被动了。”
“父亲勿扰,这事落在咱们身上就是被动,若是落在高家身上,便能够让高家给钱,这是化被动为主动,更有利于咱们与高家捆绑。此事还要劳烦父亲走一趟,我若去会嫌方家诚意不够,您是咱们方家头。到时带着地契去,就说借钱,用这个作抵押,高家为了笼络人心,加之态度骄傲,绝不会收下这个,顶多只会收下借条。但咱们拿地契去,诚意在这,借钱更容易,人家会多给。”
“不错,是如此,成阳,那吴颖回头或可捞下。”
“来不及了。”
“如何来不及?就算到了龙鳍县,稍微打点就行。现在应该在半路上,咱们差人追上打点一下更容易。此人,也算是人才。到时候去梁溪县,宅内的事我不担心,我担心人生地不熟,这宅外的事,还是需要小鬼来搪……”
“来不及,不是追不上,是孩儿刚收到了一条消息——”
事以密成,方家如何走向,只有这父子两个蒙头商议。
县里差吏来了,很快又走了。
来时是六个人,去时是七个。
吴颖被戴上厚重枷锁走的……
当然,区区几十斤为武修专配的枷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在到来的差吏直接越过顾棠溪等一众人,对着许平阳恭敬得像条狗,说了会儿悄悄话后,他内心越发恐惧,已经能够想到路上遭遇各种折磨了。
不过,事情却并没有那么严重。
回龙鳍县时,许平阳找了两辆去县里的顺路牛车,把这六个衙差捎上。
吴颖所受的最大不公就是得走路跟着,其余也没什么。
甚至没人打没人骂。
到了龙鳍县后他问了句才知道,原本这些差吏是想讨好许平阳的,但人家许师傅说了,一切公事公办,犯人也只是犯了大错的人,是人都会犯错,世事无常,今日怎么对人,改日人怎么对己,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些差吏受到了感化,才未对他如何。
或许落到了底层时才能看清自己,看清别人。
这一刻的吴颖突然觉得,这个许师傅……是个真正的和尚。
别看他头上还有毛,有些人可能头上有毛,其实心中早已烦恼丝尽去,无毛尽显圆光了,而有些人呢,头上无毛,心中却是一地腌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