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溪兴奋了半天,笑容一收道:“这事儿不成,许兄太忙了。三娘子,你不能出面帮帮忙吗?我现在只恨自己能力有限。”
王绾琇无奈笑了笑:“你不成,我也不成。顾镇长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何如今闻名九州的太阿会草创人,还是堂堂进士出身,为何会在招隐寺这样的小庙里青灯古佛么?”
“听说是当年他牵扯到了一件案子中,因为结果证明是诬告,导致了他剥夺功名,之后似乎心灰意冷就销声匿迹了。”
“是啊……说起来这件案子还和同林围有关。”
“这我倒是没有听说。”
王绾琇叹了口气,便把这里面的因果一点点道出。
这也是一段陈年往事了。
时至今日,好多好多的细节都被遗忘。
甚至谢惹晨这个人,至今知晓的也并不多。
“那时候顾镇长还不在这儿呢,我是本地人,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谢惹晨有个亲弟弟,也是这同林围股东之一,还是大股东。”
“可后来这里未经过他同意,就成了当时王家郎主的地盘了。”
“双方都觉得没问题,于是对簿公堂。”
“这本也不是大事,谢惹晨知道后就回来据理力争,结果自然是他赢了。”
“可结案时,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证明了谢惹晨这儿的都是伪证强辩。”
“那这事本来也不大,至少对王家来说,无非就是赢了个官司罢了。”
“可对谢惹晨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创立了太阿会,带着一群自认为对江南国法律有卓见的落第书生,不断打官司不断赢,名声大噪,风头无两。”
“现在却被曝出了为了给亲弟弟拿下地皮不惜作伪证等手段,于是便彻底陷入了这场风波。”
“那个王家郎主就是我大哥。”
“我大哥因为此事,郁郁寡欢,后来便离开了王家。”
“谢惹晨也因为此事,接下来不断遭遇挫折,家破人亡,然后去了招隐寺出家至今,其实这事儿就是有人利用我们王家设的一个局。”
顾棠溪听完连忙问道:“是谁设的局?”
“不是谁,是很多人。顾镇长应该知道,当年谢惹晨多嚣张,直接辞去了国子监教习的身份,带着太阿团到处打官司,鸣不平。这惹了多少人?能惹的不能惹的,都被他给惹遍了。”
“直接杀了便是,何止如此?”
“死是最轻松的,门阀世家很清楚,从无到有,风光无两,结果一朝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比死了还难受。你说谢惹晨活着吗?也不算,谢惹晨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披着谢惹晨皮囊的老和尚福明。”
“那这事儿也怪不到你们王家吧?”
“当年我大哥也被猪油蒙了心,特别想要这同林围,于是同意了做局拿掉谢惹晨,哪里算是不怪呢?我王家是个明面上的引子罢了。”
“诶呦我去……”顾棠溪龇牙咧嘴地揉着脸,顿时愁掉了半条命。
王绾琇说到此处,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册子递给许平阳。
这是关于谢惹晨此人的资料简略,包括他的出身,风评,人脉,做过的诉讼等等,许平阳粗略看了眼,便咂了咂嘴。
“郎君,哪里不对?”王绾琇连忙问道。
许平阳道:“这是资料,现在还要一份情报。情报就是分析这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亲人朋友哪些,与亲人朋友关系如何,仇人又有哪些,因何结怨,仇人的性格、资产、才学等大体上资料。直接看这些,便有种活生生的人成了一些墨迹般……看书看故事倒是可以,用来做事这么搞,还是有些欠缺。”
“不专业?”
“对,不专业。专业就是有自己的角度,角度里有自己的指标。”
“许兄你说得轻巧,要做到这样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顾棠溪凑过来看看,一阵无语道:“太苛刻了,三娘子这东西做得可以说已细致入微。我这儿让家里给我弄的一些东西,都做不到这么细。”
“三娘做事自然是极其细腻的,不然我也不会说这些。”
两人看着这厚厚一本资料的时候,王绾琇默默提笔,把许平阳刚刚说的那些都记了下来,至于回头怎么弄,倒是可以试试。
以前她也觉得这么搞根本不可能,太复杂了。
没有整个门阀作支撑根本不可能。
但现在么……郎君与她细说过“架构”这种事。
只要做好架构,很多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
不同事要的架构不一样,具体情况具体谈。
许平阳看了一阵后,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他要去处理应庄童。
顾棠溪看着这册子对王绾琇道:“三娘子,我想亲自走一趟。”
王绾琇则很无奈地看着他道:“这事儿只有郎君去才成。”
“我会隐藏身份的。”
“那……顾镇长打算怎么说。”
“就事论事,帮他打开心结。”
王绾琇怕自己再听下去要绷不住了,便点头,赶忙催他先去试试。
这时离开同林围的许平阳,已经通过太保找到了应庄童。
这人一身锦衣翩翩,手中拿着个团扇,边走边扇边看,看起来是一个人,却有好几个好手驻扎附近,都是武道三重天的。
想要直接给他下马威还是没有机会的。
不过许平阳四下观察时看到了一样东西,很快转变了思路。
那东西乃是两个连着的碗状之物,还有一些三角片状的衣物。
看到这么熟悉的东西,他不禁暗叹王琰荷这做生意果然努力,这么快就找到合适材料把这些东西做出来,推广出来了。
当下抬手一阵旋转,二十四支玄鸟飞刀鱼贯而出。
一阵悄无声息地穿梭,如倦鸟投林,勾起那些轻巧的衣物,再通过人群的遮掩,直接投入了应庄童袖口之中。
应庄童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入袍袖,拿出来看。
只见是一块显眼的三角布料,觉得有那么些眼熟,但不知道作甚用。
这年头一些女子也是有亵裤的,只不过都是平角。
这种东西他看不懂。
但周围不少女子见到了,一个个眼神怪异,纷纷交头接耳地看着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应庄童已感到了不对,立刻喊了一声,就要和这护卫离开。
哪想这时迎面冲来个穿着锦缎的葫芦般的芝麻脸肥胖女人,护卫想要阻拦,女人直接把胸一挺,周围人那么多,护卫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胡来,当即松手,然后那女人就来到了应庄童跟前,抬手掼了一记耳光。
砰!
耳光厉不厉害,听声音就知道了。
徒手打下去那种“啪”很响亮的,多半没有这种闷声的厉害。
应庄童被打得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怎回事。
不管如何,这事儿直接发生了合坊区,人太多,一下就吸引了众人。
“这位大……阿姨,我们家郎君如何惹你了,是不是又误会?”
护卫见已被堵路,当即就和这女人理论起来。
女人一叉腰,怒气冲冲指着应庄童道:“我阿你妈,老娘今年才二十五,叫你妈阿姨呢,老娘可以给你这大胡子的闺女当姐姐!直娘贼!呸!当什么有钱人正人君子!手贱偷了老娘亵裤还当街嗅闻!狗日的要闻闻你麻痹去!”
护卫一听也懵了。
不是这事……
他们纷纷看应庄童,发现他手上还挂着那件精致玩意儿呢。
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啥了。
一个个看着这女人磕碜样,又看看自家这郎君,胃里一时间也很不舒服起来。
也就这时,一群人推开人群喊道:“都靠右走,别挡着路,保持交通秩序,莫要阻塞行道使他人不便……这是怎么回事。”
过来的这些人头戴卷边草帽,帽子上系着一根醒目的蓝色布条。
一身青布衣短打,笔直马裤和皂靴,腰间还别着卜字棍。
正是净街太保。
看到这些人,乍看还以为是胥吏,但护卫们知道,这些人以前不过是一群泼皮,根本不屑于回答。
那女人态度却直接大转变,对太保很冷静地把事情经过说了遍。
大体就是在“卫生寮”新买的内衣,才穿了一次,昨晚洗好了放在院子里晾晒,就刚刚要收时便发现这东西钻过了墙头。
起初还以为是风吹的,或者猫猫狗狗畜生什么的。
结果就发现被“这个变态”偷走了还拿出来“闻”。
变态一词,古已有之,以前是形容女子动作转换如“沉鱼落雁”,是为褒义赞美的,但后来北魏南汉那一段乱世中,汉国之人奢靡成风,男风盛行,男人也搞得跟女人一样,涂脂抹粉,还穿女人衣服,如此被北方魏国人称之为“变态”,如此这个词才在后来统一的昱朝之中,彻底成为贬义词。
这个词的流行还是在前朝大楚。
大楚鼎盛的时候,男风又起来了,但是风气还比较正,有些人就成了表面男人背后却是女人这“前男后女”“明男暗女”之人。
这种行为就是“变态”。
但讽刺的事,大楚鼎盛时期,变态风气盛行,辽人极其厌恶,南下时一路杀了许多,虽说都是虐杀,风气却好了不少。
以至于如今江南国,这变态一词倒也成了可以开玩笑的戏称。
不过眼下这事,实在是磕碜了。
“原来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净街太保直接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