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泛着粼粼的光,把福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粗布衣裳,皂角在水里搓出泡沫,冰凉的河水浸得她指尖发僵。
“福英,你看我这香膏,镇上买的,才五个铜板,抹在脸上可滋润了!”隔壁的春梅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瓷盒,打开来就是淡淡的花香。
周围几个姑娘也跟着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我也买了,比咱们自己做的脂粉好用多了!”“下次赶集,咱们一起再去多买几盒,听说还有新出的玫瑰味呢!”
福英抬头笑了笑,手里的搓衣板还在不停晃动:“你们的香膏真好看。”
“你也买一盒啊!”春梅拉了拉她的胳膊,“你才二十岁,别总跟个老妈子似的,也该拾掇拾掇自己。五个铜板又不贵,省省就有了。”
旁边的杏儿也跟着劝:“就是!你看你,天天洗衣做饭、下地干活,脸都糙了。买盒香膏擦擦,也能缓过来点。”
福英低下头,把搓好的衣裳拧干,晾在旁边的石头上。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不了,五个铜板能买小半袋盐,够家里吃一阵子了。要是再添点钱,还能给有财买块肉补补,他看书费脑子。”
春梅皱了皱眉:“你总想着家里,就不想想自己?孙家也没缺你一口饭吃,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家里的日子紧,能省就省点。”福英拿起另一件脏衣裳,泡进水里,“香膏擦不擦都一样,可盐不能少,有财的功课也不能耽误。我一个女人家,不用那么讲究。”
姑娘们看着她埋头干活的样子,也没再劝。春梅叹了口气,把香膏收起来:“你啊,就是太实诚了。”
福英没应声,只是加快了搓衣服的速度。河水哗啦啦地流着,带着泡沫漂向远方。她看着姑娘们手里的香膏,心里不是不羡慕——她也想过,要是能抹上点香膏,是不是也能像她们一样,看着鲜活点?可转念一想,家里的盐罐快空了,家里人还念叨着想吃肉,这点念想就又压了下去。
太阳渐渐升高,河边的姑娘们陆续收拾东西回家。福英把最后一件衣裳晾好,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拎起空木盆往家走。
福英刚把晒好的衣裳收进屋里,就听见堂屋传来孙婶的声音:“你看我这新香膏,镇上李记铺子买的,比上次那个还香,抹在手上滑溜溜的。”
她端着木盆路过,瞥见孙婶正对着镜子,用指尖挑出一点乳白的膏体,往手背上抹。那瓷盒亮晶晶的,比春梅她们的精致多了,一看就不便宜。
这时,春梅正好从门外经过,看见这情景,脚步顿了顿,凑到福英身边小声说:“你看婶子,自己买香膏倒舍得,你却连五个铜板的都舍不得。”
福英攥着木盆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只想赶紧走回柴房。
春梅却拉住她,声音压得更低:“福英,不是我多嘴,你也该为自己想想。婶子说让你给孙家传宗接代,可你看有财那态度,你再不拾掇自己,他更看不上你了。”
“香膏也改变不了什么。”福英轻声说,眼神飘向堂屋——孙婶正对着镜子笑,嘴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了,那模样,是她从未有过的松弛。
“怎么改变不了?”春梅急了,“你看你这手,糙得跟树皮似的,脸也没点气色。买盒香膏擦擦,至少看着精神点。你总把钱省给家里,可谁心疼你了?婶子自己买贵的,有财嫌你粗鄙,你图啥啊?”
福英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手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家里的盐快没了,有财这个月的零用还没凑齐。香膏是闲钱,能省就省吧。我一个女人家,好不好看的,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春梅叹了口气,“你才二十岁,不是五十岁!女人得自己疼自己,不然谁还会疼你?下次赶集,我陪你去买,就买盒最便宜的,行不行?”
福英摇了摇头,轻轻挣开春梅的手:“不了,谢谢你啊春梅。我还得去给婶子烧水泡茶,先走了。”
她拎着木盆往厨房走,路过堂屋时,孙婶正好拿起香膏盒,盖子“啪”地一声合上,语气带着炫耀:“福英,这香膏你可别碰,贵着呢,碰坏了赔不起。”
福英脚步没停,只是后背绷得更紧了。厨房里的水缸空空的,她得去河边挑水。路过春梅身边时,她看见春梅眼里的惋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却还是咬了咬牙——再省省,等凑够了有财的零用,等盐罐满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