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县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青石板路被夕阳染成暖金色,街边的摊贩陆续支起摊子,油烟混着食物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
宋眠揣着几枚银元,走到正坐在院子里缝补衣裳的福英面前,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快:“福英,别缝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福英抬起头,指尖还捏着针线,眼里满是疑惑:“宋先生,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宋眠弯腰,一把抽走她手里的针线笸箩,“今日不做活计,我请客,让你尝尝县城里最地道的滋味。”
福英被他拉着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拢了拢衣襟:“可是……我们还有衣裳没洗,草药也没晒好……”
“那些明日再做也不迟。”宋眠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走啦,再晚就没好位置了。”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福英挣了挣没挣开,只好红着脸跟上。两人穿过热闹的街巷,耳边是小贩的吆喝声和行人的谈笑声,福英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宋眠刻意放慢的脚步,还有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走到街角,一个简陋的烧烤摊正冒着热气,摊主是个络腮胡大汉,正拿着铁签翻动着上面的肉串,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啦”一声响,香气瞬间飘了过来。
“就是这儿了。”宋眠笑着松开手,拉着福英在摊边的小凳上坐下,“老板,来十串羊肉,两串鸡翅,再来一份烤豆腐。”
“好嘞!”摊主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撒上孜然和辣椒粉。
福英看着眼前的烧烤摊,有些新奇又有些拘谨,小声道:“宋先生,这会不会太破费了?”
“几块银元而已,算不上破费。”宋眠拿起桌上的粗瓷碗,给她倒了碗凉茶,“你以前在乡下,怕是没吃过这些吧?今日好好尝尝。”
说话间,烤好的肉串已经端了上来,金黄的肉串上撒着鲜红的辣椒粉和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宋眠拿起一串羊肉,递到福英面前:“尝尝,热乎着呢。”
福英犹豫了一下,接过肉串,小口咬了一口,羊肉的鲜嫩混着孜然的香气在嘴里散开,她眼睛亮了亮,又忍不住多咬了一口。
宋眠看着她吃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自己却没怎么动,只是一个劲地给她递串:“慢点吃,别噎着,不够再点。”
“好吃。”福英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说,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喜欢就多吃点。”宋眠笑着,拿起一串鸡翅,细心地去掉骨头,递到她手里,“这个鸡翅烤得嫩,你试试。”
福英接过鸡翅,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陈大哥以前也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可如今……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默默吃着。
宋眠察觉到她的沉默,放下手里的烤串,轻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很好吃。”福英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宋先生,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
“我看着你吃,就很高兴。”宋眠的声音温柔,“福英,我知道你心里有坎,可日子总要往前过。你在意的那个人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能开心,而不是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福英的动作一顿,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宋眠,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没有丝毫逼迫,只有满满的温柔。
“宋先生……”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多想,先吃东西。”宋眠递给她一张帕子,笑着转移话题,“你看你,吃得满脸都是辣椒粉,像只小花猫。”
福英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脸更红了,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街边的灯光昏黄,映着她的笑容,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
宋眠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
烧烤摊的烟火气里,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偶尔传来几声轻笑,在热闹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炭火还在滋滋作响,烤豆腐的焦香混着晚风飘得老远。福英刚咬下一口鸡翅,就听见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炸在耳边:“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居然在这里跟野男人鬼混!”
她浑身一僵,手里的鸡翅“啪嗒”掉在盘子里,抬头就看见孙有财叉着腰站在摊前,脸膛因怒气涨得通红,孙婶跟在后面,三角眼斜睨着她,一脸鄙夷。
宋眠眉头瞬间蹙起,下意识将福英往身后护了护,沉声道:“这位兄台,说话放尊重些!”
“尊重?”孙有财冷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得老远,“我尊重她,谁尊重我?这是我孙家的媳妇,跟着我离了婚还不安分,出来勾搭野男人,真是丢尽了我们孙家的脸!”
福英从宋眠身后站出来,脸色发白,却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倔强:“孙有财,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早就白纸黑字离了婚,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离婚?”孙婶尖着嗓子插话,“一张破纸能算什么数?你吃我们孙家的饭长大,嫁进孙家就是孙家的人,死了也是孙家的鬼!如今跟着别的男人吃香的喝辣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没有!”福英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当初是你们孙家不把我当人看,天天欺我骂我,现在又来倒打一耙!”
周围吃烧烤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声此起彼伏。福英低下头,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眠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上前一步,目光冷冽地看着孙有财:“休书既立,便如断弦,再无瓜葛。福英如今已是自由身,你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客气!”
孙有财被他眼神一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道:“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少多管闲事!我教训我前妻,天经地义!”
“前媳妇也轮不到你这般辱骂。”宋眠声音更沉,“今日你若道歉,此事便罢;若再胡搅蛮缠,我不介意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他说着,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剑柄,眼神里的寒意让孙有财打了个寒颤。
孙婶见势不妙,拉了拉孙有财的胳膊,小声道:“有财,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还要办年货呢。”她又看向福英,啐了一口,“算你厉害,找了个硬靠山,以后别让我们再撞见!”
孙有财狠狠瞪了福英一眼,不甘心地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才被孙婶拉着,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福英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掉了下来,肩膀微微颤抖。
宋眠递过帕子,声音放柔:“别哭了,他们都走了。”
福英接过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对不起,宋先生,让你见笑了。”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宋眠拿起一串烤好的玉米,递到她手里,“别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再尝尝这个,甜得很。”
福英看着手里的玉米,又看了看宋眠温柔的眼神,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了些。她咬了一口玉米,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眼眶却又湿了——好久没有人这样护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