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寒气顺着青砖缝往上冒,一盏油灯忽明忽暗,映着王大叔僵直的躯体。
宋眠敛了心神,褪去外衫,指尖细细划过王大叔的脖颈、口鼻与手腕,又翻开眼睑查看瞳孔,最后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依次刺入眉心、心口等几处要害穴位。
银针拔出,针尖依旧光洁莹亮,没有半点发黑的痕迹。他又凑近王大叔的口鼻,凝神嗅了片刻,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灰气息,并无丝毫毒物特有的腥涩或甜腻味。
“张差役,”宋眠直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王大叔身上无任何中毒迹象,瞳孔舒展,面色虽苍白却无青紫,呼吸衰竭的痕迹明显,分明是年事已高,气血耗尽而亡,绝非死于毒害!”
张差役凑过来瞧了瞧银针,又看了看宋眠笃定的神色,不敢耽搁,立刻道:“既如此,我这就带你回府衙复命!”
两人快步赶回府衙时,正堂内的灯火已燃得愈发明亮。宋眠一进门便朝着李大人躬身行礼,高声道:“大人!草民已查验清楚,王大叔并非中毒身亡,而是正常寿终正寝!这银针便是证据,绝无半分虚妄!”
他将银针递到案前,李大人示意师爷接过查看。师爷仔细端详片刻,点头道:“大人,银针确实无发黑之象,不似沾染过毒物。”
李大人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案几:“好个孙有财,竟敢诬告良民!来人,即刻去传孙有财上堂,本府倒要问问他,为何要编造谎言陷害福英!”
“是!”两名差役领命,立刻提了水火棍,朝着孙有财家的方向快步而去。
此时的孙有财,正缩在自家小院的墙角,坐立难安。他听闻府衙派人查验了王大叔的尸身,心里顿时慌了神,总觉得事情要败露。
思来想去,唯有去找顾娇娇才能有办法,毕竟福英被诬陷,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顾娇娇暗中授意他做的。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门,一路朝着顾府的方向狂奔。顾府朱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在夜色里透着威严,与他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孙有财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哭腔:“开门!快开门!是我,孙有财!我要见顾大小姐!有急事,十万火急的急事!”
门内的仆人听到动静,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见是衣衫褴褛、神色慌张的孙有财,立刻皱起眉头:“孙有财?你怎么来了?大小姐吩咐过,不见外客。”
“不是外客!我有要紧事找她!”孙有财急得直跺脚,“府衙的人已经去验尸了,肯定查出来王老头不是被毒死的,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了!你快通报顾大小姐,让她救救我,不然我就完了!”
仆人见他说得急切,不敢擅自做主,连忙转身进去通报。
顾府内院,顾娇娇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为她卸着珠钗。听闻孙有财在外求见,还说事情败露,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嗤,眼神里满是嫌恶:“不过是个没用的棋子,如今倒敢闯到府上来聒噪。”
“大小姐,那孙有财说府衙的人要抓他了,要是他把您供出来……”旁边的丫鬟有些担忧地说道。
“供出来?他有那个胆子吗?”顾娇娇冷哼一声,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碎发,语气冰冷,“告诉他,我不在府中,让他赶紧滚。若是再敢在顾府门前喧哗,就叫家丁把他打出去!”
丫鬟连忙应下,快步走到前门,对着门外的孙有财传话:“孙有财,大小姐今日不在府中,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闹事,免得自讨苦吃!”
“不在?怎么可能不在!”孙有财急得眼睛都红了,拼命拍着门板,“顾大小姐,您不能不管我啊!这事是您让我做的,现在出了事,您怎么能躲着不见!开门啊,求您开门!”
他的呼喊声越来越大,引得周围几个路过的行人驻足观望。仆人见状,立刻皱起眉头,对着里面喊了一声:“把门关紧了,别让他再拍了!”
很快,门内传来“吱呀”一声,原本还留着一条缝的门板彻底关上,任凭孙有财怎么拍打、呼喊,里面都再无半点回应。
孙有财瘫坐在顾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紧闭的朱门,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夜风一吹,他浑身发冷,只觉得绝望像潮水一样将自己淹没。
身后传来差役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只见两名差役提着水火棍,正朝着自己快步走来,眼神冰冷如刀。
府衙正堂的烛火燃得旺,映得案几上的惊堂木泛着冷光。孙有财被两名差役押着,踉踉跄跄地跪在堂下,膝盖撞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敢哼一声都不敢。
李大人端坐在上,目光如炬,扫过孙有财瑟瑟发抖的身子,沉声开口:“孙有财,你可知罪?”
孙有财脑袋埋得极低,双手死死抠着地面的砖缝,声音细若蚊蚋:“大……大人,草民不知……”
“不知?”李大人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孙有财浑身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你诬告福英下毒害死王老头,如今宋眠已查验清楚,王老头乃是正常寿终正寝,身上无半点毒素!人证在此,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宋眠站在一旁,眼神冷厉地盯着孙有财:“孙有财,你当日说福英下毒害了王大叔,我问你,她用的是什么毒?何时下的毒?又是如何让王大叔服下的?你倒是说啊!”
孙有财喉咙滚动了几下,张了张嘴,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他当日不过是收了顾娇娇的银子,照着她教的话去官府告状,那些说辞本就是随口编造的。
“说!为何不说话?”一旁的差役见状,厉声呵斥,抬脚轻轻踹了踹他的小腿。
孙有财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却依旧支支吾吾:“我……我记不清了……当日事情太急,我……我就是听旁人说的……”
“听旁人说的?”李大人眼神一沉,语气愈发严厉,“你倒是说说,听谁说的?那几个为你作证的婆子,又为何会帮你撒谎?今日你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府对你动刑!”
提到动刑,孙有财吓得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偷眼瞧了瞧旁边立着的刑具,铁链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听得他头皮发麻。可一想到顾娇娇的手段,他又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能咬着牙硬撑。
“大人,我……我真的记不清了……”他抱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一时糊涂,才说了谎,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啊!”
宋眠见他只肯认罪却不肯吐露幕后之人,心中怒火更盛,上前一步道:“孙有财,你糊涂一时,难道要糊涂一世?诬陷良民乃是重罪,你若说出是谁指使你做的,或许大人还能从轻发落。可你若是执意隐瞒,只会罪加一等!”
孙有财心里天人交战,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额前的头发。他想开口,却又怕顾娇娇报复,不仅自己活不成,就连家里人也会受牵连。可不说的话,今日怕是过不了这关,府衙的刑具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半天只吐出一句:“没……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弄错了……求大人饶了我吧……”
李大人见他油盐不进,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道:“看来不动刑,你是不肯说实话了。来人,取拶子来!”
“是!”差役立刻应道,转身就要去取刑具。
孙有财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摆手:“别!别动手!大人,我……我……”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里满是慌乱与挣扎,最终还是咬着牙,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李大人看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却始终不肯招供的孙有财,眉头紧紧皱起。他知道,这孙有财背后定然有人,可如今他死不开口,想要撬开他的嘴,怕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