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伏击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只有核心几人知晓。对外只宣称是巡猎队遭遇了小股流窜的野兽,已被击退。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士兵们眼中未散的杀气,还是让敏感的屯民们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恐慌如同水底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屯子里悄然涌动。
后山坡地的作物,在林晚不遗余力的“滋养”和精心照料下,长势愈发惊人。原本需要一两个月才能长成的蔬菜,如今不到二十天就已经郁郁葱葱,可以大量采摘。当第一筐鲜嫩的灰灰菜和马齿苋被抬回石堡,煮成一大锅虽然依旧稀薄、却带着久违绿色的菜粥时,整个屯子都沸腾了。
实实在在的食物,比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更有力量。捧着能照见人影、却飘着菜香的粥碗,许多人一边喝一边掉眼泪。希望,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握在了手里。
林晚的名字,在屯子里几乎成了“希望”的代名词。狗娃、铁蛋这些半大孩子成了她最忠实的拥趸,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连最初持怀疑态度的几个老农,此刻也心悦诚服,主动向她请教“育种”和“肥地”的窍门。
林晚无法解释灵泉的秘密,只能将功劳归于那子虚乌有的“黑土”和“耐旱种子”,并适时提出要扩大耕种面积,将后山其他几块类似的荒地也开垦出来。这一次,几乎无人反对。王屯长更是鼎力支持,将屯里所有还能动弹的劳力都组织起来,由林晚统一调配。
萧衍(陈远)的伤势在林晚持续的“特殊照顾”下,已基本痊愈。他没有再亲自参与劳作,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屯子的防卫和人员整编上。他与孙猎户、陈擎的配合愈发默契,明哨暗卡布置得滴水不漏,还将屯里原有的青壮和孙猎户带来的人手打散混编,进行简单的军事操练。
他时常站在坡地高处,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开垦景象,看着林晚在人群中忙碌指挥的身影。她的脊背依旧单薄,但那份沉静和笃定,却仿佛能安定人心。他注意到,她似乎格外关注那几垄长势异常迅猛的豆子和高粱,看向它们的眼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在透支什么?萧衍心底的疑虑更深,但他选择沉默。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是在这乱世。只要她的心向着河谷屯,这就够了。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礁。粮食的初步解决,并未让所有人心满意足。分配问题时,矛盾开始显现。
“凭什么他们开荒的就能多分一勺粥?俺们守堡的就不是出力了?”一个负责夜间值守的汉子看着分到自己碗里明显稀薄些的粥,忍不住嘟囔。
“就是!林娘子弄出来的菜,也该大伙儿平分才是!”有人小声附和。
虽然被王屯长和几个明事理的屯老压了下去,但那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情绪,还是像杂草一样在部分人心里滋生。
这天下午,林晚正在指导几个妇人如何给豆苗搭架子,张翠儿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她,脸色不太好看:“晚嫂子,你快去看看吧!李婆子和赵寡妇在井边吵起来了,好像是为了打水的顺序,差点动手!”
林晚眉头微蹙。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向屯子中央那口重新清理过的水井。远远就听到两个妇人尖利的吵嚷声,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屯民,有人劝解,有人煽风点火。
“……俺家狗娃他爹可是为守屯子受了伤的!打点水怎么了?”
“呸!谁家没个伤号?就你家金贵?排队去!”
林晚拨开人群走进去,目光平静地扫过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都闭嘴。”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李婆子和赵寡妇下意识地住了口,周围也瞬间安静下来。
“屯子里的规矩,是王屯长和几位老人家一起定的,排队打水,妇孺优先,伤患可酌情照顾。”林晚看着李婆子,语气不容置疑,“你家的难处,大家记着。但坏了规矩,今天你多打,明天他抢先,这屯子还怎么立得住?是想让大家再回到以前抢水抢粮、谁拳头大谁说了算的日子吗?”
李婆子被她看得低下头,嘴里兀自小声嘀咕,却不敢再大声反驳。
林晚又看向围观的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咱们河谷屯,能从‘黑山狼’嘴里活下来,能在这旱地里种出粮食,靠的不是某一个人,是大家抱成团,守规矩!今天有人为打水吵,明天是不是就要为分粮打?外头的狼(指匪兵和野兽)还没走远,咱们自己就先要拆台吗?!”
她的话像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想起不久前朝不保夕的恐惧,再看看如今碗里虽稀却能活命的粥,不少人都面露愧色。
“林娘子说得对!”
“是这么个理儿!”
“都散了吧!按规矩来!”
人群渐渐散去。李婆子和赵寡妇也臊眉耷眼地各自走了。
林晚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治理一个聚落,远比种活一片地要复杂得多。她转身,却发现萧衍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他走了过来,与她并肩看着渐渐恢复秩序的屯子。
“做得很好。”他低声道,“乱世立规矩,不易。”
林晚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暂时压下去了。人心里的疙瘩,没那么容易解开。而且……”她顿了顿,望向屯子外面荒凉的远山,“我总觉得,独眼龙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萧衍眼神一凛:“他若敢再来,定叫他有来无回。”他话锋一转,“不过,屯子的防卫还需加强。我打算明日带几个人,去更远些的地方侦察,摸清周边情况,顺便……看看能否找到独眼龙的藏身之处。”
林晚心中一紧,看向他:“你的伤……”
“已无大碍。”萧衍打断她,语气坚决,“有些事,必须去做。”
就在这时,负责在堡墙最高处了望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陈先生!林娘子!西边!西边烟尘大作!有……有大队人马朝屯子来了!看不清旗号,数量……数量起码过百!”
过百?!!
林晚和萧衍的脸色同时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