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河谷屯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堡墙上,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通往外界的那条土路,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
林晚握紧了手中的硬弓,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她站在萧衍身侧稍后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全局,又能在必要时策应。她看着萧衍挺拔的背影,他像一杆定海神针,无声地稳定着所有人的心神。
“来了。”孙猎户低沉的声音从了望口传来。
远处,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碎了清晨的宁静。十余骑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正是去而复返的赵奎等人!他们显然日夜兼程,人马俱疲,但那份被戏弄的怒火,却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一群择人而噬的饿狼。
赵奎一马当先,冲到堡前百步之外,勒住战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堡墙上的萧衍和林晚,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狰狞。
“陈远!林晚!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戏耍官军!”赵奎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他扬起马鞭,指着堡墙,“识相的,立刻打开堡门,交出屯子掌控权,还有那种地的秘法!否则,老子今天就踏平你这破屯子,鸡犬不留!”
赤裸裸的威胁,撕破了最后一丝伪装。
萧衍面色不变,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遍堡墙上下:“赵奎,你假借军令,窥探屯子机密,滋扰屯民,其心可诛。河谷屯乃安分守己之地,容不得你放肆。现在退去,尚可留得一命。”
“退去?”赵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就凭你们这些泥腿子和几个残兵败将?给我杀!攻破此堡,财物女人,谁抢到归谁!”
他身后的兵痞们发出一阵嗜血的嚎叫,挥舞着刀剑,策马朝着堡门发起了冲锋!马蹄踏起滚滚烟尘,声势骇人。
“弓箭手!放!”陈擎厉声下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立刻松弦,稀疏却精准的箭矢带着破空声射向冲锋的骑兵。同时,堡墙上的屯民和士兵奋力推下准备好的滚木礌石!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两匹战马被箭矢射中或是被石头砸到,惨嘶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兵甩飞出去。但剩下的骑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冲到了堡门下,用身体撞击,用刀斧劈砍着厚重的木门!
“守住堡门!”萧衍拔出腰刀,目光冷冽。他亲自带着陈擎和几名精锐老兵,守在门后,准备迎接最残酷的接舷战。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张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在堡门下叫嚣着劈砍的兵痞。她的手有些抖,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瞄准活人。
“稳住呼吸,心无杂念。”萧衍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响起。
林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意。弓弦震动,箭矢离弦,划过一道并不完美的弧线,却幸运地射中了那兵痞的大腿!虽然不是要害,但也让他惨叫着倒地,失去了战斗力。
一箭射出,林晚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她不再犹豫,再次搭箭,瞄准,射击!她不求毙敌,只求干扰,减缓敌人的攻势。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堡门在疯狂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后的萧衍等人与试图破门而入的兵痞隔着门缝进行着凶险的搏杀,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赵奎见强攻堡门受阻,眼神一狠,下令手下下马,试图架起人梯,攀爬堡墙!
“阻止他们!用长矛!”孙猎户在墙头指挥若定,他带来的猎户们和屯里青壮用长长的竹竿、削尖的木棍,朝着试图攀爬的敌人猛刺、猛推!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兵痞从半空摔落。但官兵毕竟训练有素,又有甲胄在身,依旧有几人悍勇地接近了墙头!
一个凶悍的兵痞猛地探出头,挥刀砍向正在奋力推拒一根攀城索的狗娃!眼看刀锋就要落下!
“狗娃小心!”林晚失声惊呼,想也不想,将手中最后一支箭对准那兵痞的面门射去!距离太近,那兵痞下意识一闪,刀锋偏了少许,擦着狗娃的肩膀划过,带出一溜血花。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道黑影如同苍鹰般从侧面扑至!是萧衍!他不知道何时解决了门后的纠缠,竟凭借惊人的身手,利用墙垛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这个方向!
刀光如匹练般闪过!那刚刚躲过箭矢的兵痞,被萧衍一刀劈中脖颈,哼都没哼一声就栽下墙去!
“将军!”墙头守军士气大振!
萧衍来不及喘息,反手一刀又格开侧面刺来的一枪,对林晚喝道:“这里交给我!你去照看伤员!”
林晚看到他肩甲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鲜血正缓缓渗出,心中一紧,但还是咬牙点头,收起弓,快步奔向堡内临时搭起的伤员处。
那里已躺了几个人,有屯民,也有士兵。张翠儿和几个妇人正手忙脚乱地用布条按压伤口,但鲜血还是不断涌出。林晚立刻拿出怀里那个小皮囊,将里面浓缩的灵泉水小心地喂给伤势最重的几人,又用剩下的水清洗、湿润他们的伤口。
奇迹般地,伤口流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伤者痛苦的呻吟也微弱了些。张翠儿等人又惊又喜,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难以置信。
外面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依旧激烈。林晚处理完伤员,再次拿起一把长矛,冲回堡墙。她看到萧衍和孙猎户如同两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在墙头来回冲杀,将一个个试图登城的敌人砍翻下去。陈擎浑身浴血,却依旧死守在摇摇欲坠的堡门后。
屯民们也被这惨烈的战斗激发了血性,男人怒吼着投掷石块,女人和孩子则负责运送物资,照顾伤员。整个河谷屯,如同一台紧密咬合的机器,为了生存而疯狂运转。
赵奎看着久攻不下的石堡,看着手下不断减员,气得双眼赤红,几乎要吐血。他没想到这群泥腿子如此难啃!
“用火!烧了他们的门!”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几个兵痞立刻找来引火之物,试图在堡门下点火。
“绝不能让他们点火!”萧衍眼神一厉。一旦火起,堡门必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哨音,从屯子外的山林中射出,在空中炸开一朵小小的烟花!
所有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更加沉闷、更加密集,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轰然传来!烟尘滚滚,遮天蔽日!无数黑色的骑兵身影,如同潮水般涌出山林,将整个河谷屯连同赵奎的残兵,一起包围了起来!
那旗帜……是韩青的旗号!可他不是去南边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了这么多人?!
韩青一马当先,冲出阵列,看着堡墙上下惨烈的景象,尤其是看到萧衍肩甲染血、依旧挺立的身影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他目光如刀,扫过惊慌失措的赵奎及其残部,声音冰冷,如同来自九幽:
“赵奎!尔等擅离职守,攻击民屯,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