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缕代表着官兵存在的炊烟,像毒蛇信子,瞬间舔舐掉刚刚逃出生天的些许庆幸。绝望,如同这山谷里湿冷的雾气,无声地渗透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是直接掉进了猎人的包围圈里。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王屯长声音发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没人能回答。是巧合,还是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算准了他们的每一条退路?
萧衍站在岩石的阴影里,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远处山谷间晃动的那些人影和炊烟。他迅速评估着形势——对方人数不少,占据了山谷中相对平坦、易守难攻的位置,而且以逸待劳。己方筋疲力尽,伤亡惨重,最重要的是,彻底断粮,连拼死一搏的力气都在快速流失。
硬闯,是送死。
“退回去!”萧衍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退回裂缝附近,找地方隐蔽!”
“还退回去?”有人几乎要哭出来,“后面是死路啊!”
“前面更是死路!”陈擎低吼一声,强压着恐慌,“听将军的!”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惶惶不安地沿着来路,退回到那道刚刚给他们带来生机的山体裂缝附近,利用茂密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藏匿起来。
饥饿和恐惧双重折磨下,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小猫似的微弱呜咽。大人们眼神空洞,或坐或躺,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最终审判。
林晚将瑞瑞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孩子微弱的体温,心里如同油煎。她悄悄从空间里引出一缕细若游丝的灵泉水,借着喂水的动作,渡入孩子口中。瑞瑞无意识地吞咽着,苍白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丁点,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她看着周围那些濒临崩溃的乡亲,看着萧衍紧绷的侧脸,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凑到萧衍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能干等。必须想办法弄到吃的,哪怕……是些野菜、树根也好。还有,那些部落的人……他们熟悉这里,或许……”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与部落合作,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的破局之法,尽管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萧衍何尝不知。他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眼神闪烁不定的张翠儿,又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官兵营地,眉头锁死。与部落沟通的桥梁,或许就在这个被他们视为“祭品”的女人身上,但这风险同样巨大。
就在他权衡之际,孙猎户如同幽灵般再次从侧面的林子里钻出,带来了一个更出人意料的消息。
“那些官兵……他们好像也被围了!”孙猎户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山谷另一头,出现了很多部落的人,数量比上次多得多!他们把官兵下山的路给堵了!两边正在对峙!”
这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愣住了。
官兵被部落围了?三方势力,在这陌生的山谷里,形成了一个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萧衍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们互相牵制,是我们的机会!”他立刻下令,“孙石头,陈擎,带几个还能动的人,立刻在附近寻找一切能果腹的东西!动作要快,要隐蔽!”
“王叔,组织妇人,收集露水,寻找水源!”
“林晚,你……”他看向她,“注意感应,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他指的是那可能与“山灵”相关的特殊土壤或植物。
命令下达,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绝望。人们像是被上了发条,沉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孙猎户和陈擎带着几个还有余力的青壮,如同觅食的野兽,钻入茂密的灌木丛和山林。妇人们则拿着能找到的所有容器,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叶片上的晨露,或者循着水声去寻找溪流。
林晚则将瑞瑞托付给张翠儿暂时看管——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无奈。张翠儿愣了一下,看着林晚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默默接过了孩子。
林晚自己则拿着那枚重新变得冰凉的白齿坠子,在裂缝附近的区域缓缓走动,集中精神去感知。或许是刚刚经历地下“圣地”的共鸣,她的感知似乎敏锐了一些。她能隐约感觉到脚下土地的“情绪”,大部分区域是沉寂而贫瘠的,但在几处背阴、靠近山壁根部的地方,传来一丝微弱的、类似于之前那种特殊土壤的“活性”。
她标记下这几个位置,准备稍后偷偷尝试播种。
时间在紧张和忙碌中缓慢流逝。孙猎户他们带回了一些苦涩难咽的野果、少量的菌菇和几条瘦小的溪鱼,虽然少得可怜,但总算让空瘪的肠胃有了点东西。王屯长他们也找到了一个小水洼,暂时缓解了干渴。
然而,这点收获对于七十张嘴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而且,山谷中的对峙并未解除,反而气氛更加紧张。隐约可以听到官兵那边传来的呵斥声,以及部落方向响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奇异哨音。
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萧衍站在隐蔽处,观察着远处的动静,脸色凝重。他知道,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太久。无论是官兵失去耐心强行突围,还是部落发动攻击,战火都会瞬间蔓延,他们这支疲敝不堪、夹在中间的队伍,将首当其冲。
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张翠儿,又看了看正在悄悄将几颗种子埋入标记点泥土中的林晚,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就在这时,一直被监视着的李三狗,忽然挣扎起来,眼神惊恐地望向部落方向的山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林子的边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脸上涂着油彩、手持武器的部落战士。为首一人,正是那个头上插着羽毛的萨满。
他没有看官兵的方向,也没有看萧衍他们藏身的地方。
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正平静地,直接地,穿过灌木的缝隙,落在刚刚埋下种子的林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