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搜查的风波像块投入臭水潭的石子,荡起一圈涟漪后,很快就被更大的混乱和绝望吞没。栖身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官府的粥越来越稀,后来干脆变成了几天发放一次,每次都能引发一场流血的争抢。瘟疫的阴影开始笼罩,坡地角落里不时抬出用破草席裹着的尸体,被面无表情的兵丁拖到远处集中焚烧,黑烟终日不散。
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吞噬着所剩无几的人性。
洼地里,气氛同样凝重。
萧衍的伤势在灵泉水和有限食物的滋养下,终于稳定下来,虽然离痊愈还早,但至少能勉强自行走动,不再需要人时刻搀扶。他大部分时间沉默着,要么闭目眼神,要么就用一种锐利而沉静的目光观察着整个营地,尤其是那些官吏所在的帐篷区域和通往南边的路口。
林晚知道,他也在寻找出路。
张翠儿越来越焦躁,看着瑞瑞因为营养不良而消瘦的小脸,时常偷偷抹眼泪。
“晚嫂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她又一次忍不住颤声问。
林晚没回答,只是把最后一点混着草根的糊糊分给大家。瓦罐已经空了,孙猎户这几日似乎也没打到什么像样的猎物,只是偶尔远远扔过来一两个苦涩的野果。
不能再等了。
这天深夜,等张翠儿和瑞瑞睡熟后,林晚挪到萧衍身边。火堆只剩下一点余烬,明明灭灭映着他的侧脸。
“我们得走。”林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萧衍似乎并不意外,他转过头,黑暗中目光如星:“南边。”
“你知道路?”林晚问。她记得他提过曾在南边驻防。
萧衍沉吟片刻,道:“大致方向有。从此处往南,绕过前面那片丘陵,据说有一条几乎废弃的官道,顺着官道再走,或许能找到还能耕种的土地,或者……更稳妥的安置点。”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比留在这里等死强。而且,我听到些风声,官府储备将尽,恐怕很快会有……骚乱。”
最后两个字让林晚心头一凛。流民骚乱,结果往往是血腥镇压。
“什么时候走?”她问。
“明晚。”萧衍答得干脆,“子时动手。白天目标太大,容易惊动兵丁和李癞子那类人。”
“需要准备什么?”
“轻装。只带必备的衣物、水囊和能找到的任何食物。火石要有。”萧衍条理清晰,“我去弄点东西。”
第二天,萧衍拖着并未痊愈的身体,在营地边缘慢慢活动,看似在寻找能吃的东西,实则用几块从废弃窝棚里找到的、边缘锋利的碎陶片,换来了两张又干又硬、勉强能盖住头顶的破草席,还有一小捆结实的草绳。
林晚则利用最后一点干净水(混合了灵泉水),将大家的水囊都灌得满满的。她把最后几颗野果小心收好,又把破衣服撕成布条,准备用来绑腿和应急。
张翠儿察觉到他们的动作,紧张又期待:“晚嫂子,我们……真要走了吗?”
“嗯。”林晚点头,“想活命,就得走。”
黄昏时分,孙猎户再次出现。这次,他直接走到洼地边,扔下小半袋看起来像是晒干的、说不出名字的植物块茎,还有一小包用树叶包着的粗盐。
“路上吃。”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萧衍和林晚,最后落在他们收拾好的小包袱上,“南边路险,有狼,也有……别的。小心。”
他似乎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并且再次提供了帮助。
林晚郑重接过:“孙大哥,多谢。”
孙猎户摆摆手,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背对着他们,低声道:“过了丘陵,官道岔路口,向左。右边……不太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一个极其宝贵的信息!
夜幕终于彻底降临。子时将近,营地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只有巡逻兵丁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病号的呻吟断续传来。
林晚轻轻摇醒张翠儿,把瑞瑞裹紧背在背上。萧衍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坚定。他拿起那两张破草席和草绳。
四人如同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洼地,借着窝棚的阴影掩护,朝着营地边缘的栅栏缺口摸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终于,他们靠近了那个破败的缺口。只要穿过那里,就是广阔的、未知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