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染血的黑衣在篝火映照下像一面不祥的旗帜,被萧衍用长刀钉在营地最显眼的位置。下游河面的火光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划水声和隐约的交谈。
所有人都明白了萧衍的意图——他在告诉追兵,这里刚刚经历过战斗,有他们的人伤亡!这是在制造混乱,争取时间!
所有人,立刻向西北方向撤退!进林子!萧衍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陈擎,孙石头,带人开路!王叔,组织妇孺跟上!快!
没有时间处置张翠儿,甚至没有时间收拾任何东西。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人们像受惊的鹿群,慌乱却迅速地向营地后方的密林冲去。伤员被搀扶着,孩子被抱在怀里,每个人都在拼命。
林晚拉起瑞瑞,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刚刚播种的土地,一咬牙,跟着人群冲进黑暗的林子。她能感觉到怀中白齿坠子传来的急促凉意,仿佛在催促她快走。
萧衍是最后一个离开营地的。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张翠儿,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没入林中。
几乎就在他们消失的同时,几条木筏靠上了河岸。十几个手持兵刃、衣着混杂却动作矫健的汉子跳上岸,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看到了仍在燃烧的篝火,看到了满地狼藉,也看到了那件插在显眼处的、属于他们同伴的染血衣物。
头儿,看来他们刚经过一场恶战。一个瘦高个检查着地面杂乱的脚印和零星的血迹,跑不远!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他眯眼打量着那件衣物,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林子,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虚张声势!想吓退我们?追!
那这个女人?有人发现了蜷缩在角落的张翠儿。
疤脸头目走过去,用刀尖挑起张翠儿的下巴,看到她眼中残留的恐惧和绝望,嗤笑一声:没用的废物!处理掉!
张翠儿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求饶,却被一刀柄狠狠砸在太阳穴上,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进林子!别让他们跑了!疤脸头目一挥刀,带着手下朝着萧衍他们撤退的方向追去。
密林中,逃亡再次上演。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狼狈和仓促。人们不敢点火,不敢出声,只能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和前面人模糊的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往前跑。树枝抽打在脸上,荆棘扯破了衣物,不断有人摔倒,又很快被拉起来,继续跑。
林晚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背上的瑞瑞也越来越沉。那种与大地连接的玄妙感在极度的奔跑和恐慌中变得支离破碎,她只能勉强凭着直觉,跟着萧衍的背影。
这样跑不行!陈擎喘着粗气,追上萧衍,他们熟悉山路,我们带着这么多人,很快会被追上!
萧衍何尝不知。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身边这些气喘吁吁、几乎到了极限的族人。
分开走!他当机立断,陈擎,你带大部分人,往西走,制造痕迹,吸引追兵!孙石头,你带几个好手,护着林晚、瑞瑞和王屯长,往北,找地方隐蔽!我留下断后!
将军!陈擎和孙猎户同时急道。
执行命令!萧衍的声音冷硬如铁,能不能有人活下去,就看现在了!快!
没有时间争论。陈擎红着眼睛,低吼一声,带着大部分人和伤员,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响,向着西边跑去。孙猎户则一把背起瑞瑞,拉着林晚和王屯长,还有另外两个机灵的青年,悄无声息地钻向北边更茂密的丛林。
萧衍则深吸一口气,提着长刀,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向着来路潜行而去,他要去为撤离的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林晚被孙猎户拉着,在黑暗中拼命奔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回头望去,只见西边方向很快传来了追兵的呼喝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萧衍……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
她的心揪紧了。
孙猎户对山林极其熟悉,他带着几人在复杂的地形中穿梭,尽可能抹去足迹。终于,在天色蒙蒙亮时,他们找到了一处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极其隐蔽的山体裂缝。
进去!别出声!孙猎户压低声音,率先钻了进去。林晚几人紧随其后。
裂缝内部狭窄潮湿,但足以容纳他们几人藏身。人们挤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西边的厮杀声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渐渐停歇了。然后,是追兵愤怒的咒骂和更加仔细的搜查声。脚步声几次从裂缝附近经过,最近的一次,甚至能听到对方拨开灌木的哗啦声。
林晚紧紧捂着瑞瑞的嘴,孩子吓得浑身发抖。王屯长闭着眼,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孙猎户和另外两个青年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随时拼命。
万幸,追兵并没有发现这个被藤蔓完美掩饰的裂缝。脚步声渐渐远去,朝着西边陈擎他们撤离的方向追去了。
裂缝内的人们,这才敢稍稍放松,瘫软在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萧将军他……王屯长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将军不会有事的!孙猎户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林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看着裂缝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心中充满了对萧衍安危的担忧,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白齿坠子,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感应!但这一次,不再是警告的冰凉,而是一种带着急切和指引意味的、温和的牵引力!那力量指向的,赫然是裂缝的深处!
这裂缝……难道并不止是藏身之所?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向着黑暗的裂缝深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