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漩涡的瞬间,并非穿过水幕的清凉,而是如同坠入了一个由声音和光影构成的狂暴漩涡。巨大的轰鸣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无数混乱的嘶吼、哭泣、狂笑、低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冲击着四人的耳膜与意识。视线所及,并非实体的长廊,而是一片不断扭曲、变幻的流光溢彩,时而如同浩瀚星海,时而如同破碎的镜面,映照出他们自身扭曲变形的倒影。
“稳住心神!”林晚紧紧抓住萧衍的手臂,对着孙猎户和王屯长大喊,但她的声音在这片声音的海洋里微不可闻。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无数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潜藏的恐惧、不敢直视的欲望,都被这诡异的环境强行翻搅出来,如同沉渣泛起。
孙猎户双目赤红,他仿佛又回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耳边是战友临死前的哀嚎,眼前是敌人狰狞的面孔,一股嗜血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他死死握着切割枪,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克制住向周围疯狂扫射的冲动。
王屯长则抱着头蹲了下去,身体筛糠般抖动。他眼前浮现的是家乡被洪水淹没的场景,亲人的哭喊、财产的损失、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再次将他吞噬,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而萧衍,他的反应最为剧烈。他猛地甩开林晚的手,踉跄后退,双手死死抱住头部,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挣扎。在他周围的流光中,清晰地映照出两个不断交战、互相吞噬的身影——一个是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古老威压的“龙骸”,另一个则是浑身浴血、眼神却坚定如铁的他自己!眉心的“钥石”剧烈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不……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萧衍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与幻象中的另一个自己一同搏杀。
“林姑娘!这鬼地方邪门!俺……俺有点撑不住了!”王屯长带着哭腔喊道,他的精神防线正在崩溃。
林晚自己也不好受,她看到枯萎的庄稼、看到萧衍在她怀中停止呼吸、看到孙猎户和王屯长被漆黑的怪物吞噬……种种最坏的可能在眼前上演。但她知道,一旦沉沦,就真的万劫不复了!面具人的警告在她脑海中回响——“放大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是幻象!都是假的!”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混乱的回响中显得异常尖锐,“守住本心!别被它骗了!”
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一瞬。她看向痛苦挣扎的萧衍,心中一动,不再试图去对抗那些恐怖的幻象,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回忆与他并肩作战的点滴,回忆他推开自己时的决绝,回忆他在生命温室苏醒时那声沙哑的“林晚”……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意念,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这微弱的光,似乎在这片混乱的精神领域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离她最近的王屯长,仿佛在无尽的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晚的方向,眼中的绝望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挣扎的清明。“对……是假的……家没了……但人还在……”他喃喃自语,努力对抗着脑海中的灾难场景。
孙猎户也猛地一晃脑袋,将眼前厮杀的幻象甩开,他看向林晚,又看了看痛苦中的萧衍,作为老兵的铁血意志重新占据上风。“他娘的!老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被几声鬼叫吓住?!”他低吼一声,眼神恢复了锐利。
而萧衍,在那片交织的幻影中,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林晚的、微弱却坚定的温暖意念。与“龙骸”搏杀的幻影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那充满痛苦的眼神,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恐怖回响,与林晚的目光对上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萧衍眼中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他不再与内心的“龙骸”幻影纠缠,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将全部的精神力量,如同利剑般刺向眉心的“钥石”!
“封!”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断喝!
“钥石”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并非毁灭,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之力,瞬间将他周围那些交战、嘶吼的幻象,连同他体内翻腾的“龙骸”气息,强行镇压、抚平!
他周身的扭曲光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他看向林晚,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无需言说的感激。
随着萧衍这边的心魔被暂时压制,整个“回声长廊”的狂暴似乎也随之减弱了几分。那些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混乱的低语虽然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强烈的侵蚀性。
“快走!趁现在!”林晚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她立刻上前扶住几乎虚脱的萧衍,对孙猎户和王屯长喊道。
四人不敢再耽搁,沿着脚下那条由流光铺就、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奋力向前奔跑。周围的景象依旧在快速变幻,但有了之前的经历,他们紧守心神,不再轻易被幻象所惑。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流光突然开始向中心汇聚,通道变得越来越窄,最终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扇巨大无比、完全由流动的七彩光芒构成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门户。
门的后面,隐隐传来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能量波动,仿佛通往某个宇宙的核心。
“控制王座……就在那后面吗?”孙猎户喘着粗气,看着那扇光门,眼神凝重。
林晚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怀中那本“隐峰”笔记本正在微微发烫,似乎与门后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共鸣。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踏入光门的瞬间——
整个“回声长廊”猛地一震!并非来自内部的幻象攻击,而是来自外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强行冲击着这片空间的结构!
紧接着,一个冰冷、宏大、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长廊:
“检测到……非法权限接入……”
“锁定……入侵者坐标……”
“执行……最终净化协议……”
是“观察者”!它发现他们了!而且,直接动用了最高级别的清除指令!
光门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而他们身后的长廊通道,也开始寸寸碎裂,被纯粹的黑暗吞噬!
前有即将关闭(或崩溃)的希望之门,后有席卷而来的毁灭性能量风暴!
他们被困在了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