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烟盒里的火漆印
检察院档案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林定军翻开“利民超市非法经营烟草案”卷宗时,一枚折叠的烟盒从夹页中滑出,落在积灰的桌面上。烟盒是“红塔山”的旧款包装,角落有个暗红色的火漆印,印纹是朵模糊的莲花——这案子前世以“非法销售伪劣卷烟”结案,店主周利民被判缓刑,可他仓库里搜出的五十箱“走私烟”,最终只认定了十箱,剩下的四十箱如同人间蒸发。
“林检,这案子没什么看头。”档案科的老陈端来一杯热茶,指着卷宗里的扣押清单,“周利民就是个小老板,为了赚点差价,从‘水客’手里进了批假烟,被烟草局查了个正着。那四十箱没认定的,据说是他亲戚寄放的土特产,查来查去确实没问题。”
林定军捏起烟盒,火漆印的边缘沾着点银灰色粉末,指甲刮下一点放在指尖捻动——触感细腻,带着微弱的金属光泽,与秦氏集团化工厂生产的“反光涂料”成分完全一致。他忽然想起前世周利民在狱中“自杀”时,枕头下藏着的半截烟盒,同样有这个莲花火漆印。
“周利民的仓库租赁合同,在卷宗第几页?”他翻到物证照片,仓库角落的麻袋上印着“云南特产”,但麻袋缝线处露出的纤维,在紫外线灯下显出淡淡的荧光——这是走私烟草专用的防潮线,国内特产包装从不用这种材料。
老陈翻到第32页:“在这儿。出租人是个叫‘莲花’的女人,身份证地址是城郊莲花巷,但我们去查过,那地方早就拆迁了,是个假地址。”
林定军的目光停在合同末尾的签名上。“莲花”两个字的笔画里,藏着个极小的“秦”字,与秦氏集团文件上的隐秘签名如出一辙。他忽然注意到,周利民的审讯记录里,有个反复出现的词:“莲花姐说这批烟‘走水路’,稳当。”
“走水路?”林定军指着仓库外的码头监控截图,“利民超市离最近的码头有三公里,五十箱烟用货车运更方便,为什么要‘走水路’?”
老陈挠挠头:“当时以为是黑话,没深究。不过烟草局的人说,那十箱认定的假烟里,有几盒的烟丝里掺了东西,像是什么植物纤维,化验了半天也没确定是什么。”
林定军翻开烟丝化验报告,结论栏写着“疑似茶叶梗”,但附页的显微镜照片里,纤维横截面上有细微的孔洞——这是罂粟壳的典型特征。他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记载:“秦氏的船上总飘着烟味,混着股奇怪的甜香。”
“查周利民的银行流水,重点查和‘莲花’有关的转账。”他调出周利民的账户明细,发现每个月五号,都有笔一万块的汇款汇往同一个账户,户名是“莲”,开户行在边境小城瑞丽。
更诡异的是,案发前三天,这笔汇款突然变成了五十万,备注是“茶钱”。而瑞丽警方的协查回复显示,这个账户的实际控制人,是个外号“莲姐”的女人,长期在中缅边境从事烟草走私,和“鳞王”坤沙有生意往来。
“周利民不只是卖假烟,他是秦氏集团走私网络的中转站。”林定军指着烟盒上的火漆印,“这莲花印是他们的接头暗号,‘走水路’其实是用烟草掩护走私毒品,那四十箱没认定的‘土特产’,才是真正的货。”
他立刻提审周利民。监狱会见室的玻璃擦得很亮,周利民看到那枚烟盒,手指突然剧烈颤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那火漆……是‘莲姐’盖的。”他声音嘶哑,“她说每箱烟的夹层里有‘茶叶’,让我交给码头的‘水鬼’,剩下的事不用管……我以为真是茶叶,直到被抓了才知道,那是‘白货’(毒品)。”
“四十箱货去哪了?”
周利民的脸瞬间惨白:“被‘水鬼’运走了!他们说我要是敢说出去,我老婆孩子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突然抓住桌沿,“林检,我老婆上个月‘意外’摔断了腿,是不是他们干的?”
林定军的心脏沉了下去。他想起卷宗里周利民妻子的证词,说案发当晚看到个穿雨衣的男人在超市门口徘徊,雨衣上印着莲花图案。而那个男人的侧影,与秦正明的司机高度相似。
“你仓库里的防潮线,是‘莲姐’提供的吗?”
“是!她说这线‘见水发光’,方便‘水鬼’夜里卸货。”周利民的眼泪掉下来,“我偷偷留了一段,藏在烟盒夹层里,想着万一出事能当证据……”
技术科很快从烟盒夹层里找到了那段防潮线。在水中浸泡后,线体果然发出蓝绿色的荧光,与码头监控里拍到的水面反光完全吻合。更关键的是,线体表面残留的指纹,除了周利民的,还有苏梅的!
“苏梅就是‘莲姐’。”林定军盯着荧光线,“她用‘莲花’的身份在边境活动,通过烟草走私洗钱,同时运输毒品,周利民只是她众多中转站里的一个。”
他调阅秦氏集团的船运记录,发现案发当晚,有艘名为“莲号”的货船在利民超市附近的码头短暂停靠,船长登记姓名是“秦莲”——正是苏梅的曾用名。
“去查‘莲号’的货舱结构。”林定军对老陈说,“烟草走私利润有限,她费这么大劲,肯定在运输更值钱的东西。”
船运公司的档案显示,“莲号”的货舱有个隐秘夹层,容积正好能装下四十箱货物。而海关的查验记录里,这艘船每次入境,申报的“烟草数量”都比实际装载的少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的空间,就是用来藏毒品的。
卷宗的最后一页,贴着张周利民仓库的平面图,角落用铅笔标着个“★”。林定军放大照片,发现“★”的位置有块地板颜色不同,边缘有撬动痕迹。他让人去仓库挖掘,果然在地下三尺处找到个铁盒,里面是本走私账本,详细记录了近三年的交易:
“2020.3.5 红塔山50箱,内藏‘茶叶’10kg,接货人‘刀疤’”
“2021.7.12 中华30箱,内藏‘茶叶’5kg,接货人‘彪子’”
“刀疤”正是抢劫珠宝店的刀疤强,“彪子”是城南工地的工头张彪——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全被苏梅的走私网络串联在了一起。
账本的最后一页,画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十个“★”,利民超市只是其中一个。地图角落写着行字:“满月之夜,莲开十处,总坛在‘莲心’。”
“莲心是秦氏集团总部顶楼的茶室。”林定军合上账本,烟盒上的莲花火漆印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朵正在滴血的花。他忽然想起苏梅日记里的话:“烟是最好的掩护,火能烧掉一切痕迹。”
但她没算到,烟盒里的火漆印,会成为烧向她自己的火焰。
档案室的空调停了,空气变得闷热。林定军把烟盒和账本放进证物袋,目光扫过窗外——秦氏集团的大楼在夕阳下闪着冷光,顶楼的茶室窗户正对着检察院,像只监视的眼睛。
他知道,这十个“★”只是冰山一角,苏梅背后的走私网络远比想象的庞大。但他握着那枚烟盒,感觉像握住了母亲未凉的体温——那些藏在烟丝里、防潮线下、账本中的真相,终会像火漆印一样,在阳光下显出本来的颜色。
在卷宗封皮上,林定军写下:“烟会灭,痕难消。”字迹透过纸页,在桌面上烙下浅浅的印记,像道等待燎原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