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落之后
溶洞的震颤还在持续,碎石像雨点般砸在肩头。林定军拽着最后一个孩子冲出通道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个控制室连同那朵诡异的噬灵花,彻底埋进了坍塌的岩层里。
风裹着山雾扑过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散了最后一丝硫磺味。孩子们惊魂未定地挤在草地上,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指着天空,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惊喜:“看!星星掉下来了!”
确实有星子坠向远方的山脊,拖着长长的光尾,像谁在夜幕上划了道金痕。林定军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颗。他想起母亲说的“无限”,突然觉得那些坠落的星子,像是完成使命的信使,正去往该去的地方。
“叔叔,我的风筝线断了。”一个小男孩举着空空的线轴跑过来,眼里含着泪。他手里的风筝是只纸糊的夜枭,翅膀被刚才的碎石划了道口子。
林定军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备用的线轴——那是“北斗”老人送他的临别礼物,线轴上刻着北斗七星的纹样。“我帮你接好。”他穿针引线时,指尖触到线轴上凹凸的刻痕,突然想起老人临终前说的话:“线断了不怕,只要轴还在,总能接上。”
接好风筝线递给孩子时,他注意到孩子们的衣服上还沾着溶洞里的灰尘,有个小姑娘的裙摆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衬裤。林定军突然想起“萤火虫”留下的那个布包,赶紧翻出来——里面是些五颜六色的碎布头和针线,还有张字条:“以备不时之需,孩子们的衣服破了,缝补的时候要像给星星补光一样仔细哦。”
山风渐暖,他让孩子们围成圈坐着,自己则坐在中间给他们缝补衣物。穿针的时候总穿不进,有个小姑娘踮着脚帮他捏住线头,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我妈妈说穿针要对着亮处,像找星星一样。”
林定军抬头看向她指的方向,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第一缕晨光正从山脊后爬上来,把孩子们的脸照得粉嘟嘟的,像熟透的果子。他突然笑了,想起“凤蝶”总说他笨手笨脚,连钉个纽扣都能把手指扎出血。
“其实我不太会这个。”他坦白道,针脚歪歪扭扭地爬在布上,像条迷路的小蛇。
“没关系呀,”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布娃娃递过来,“给娃娃缝件新衣服吧,它不疼的。”
布娃娃的裙子早就磨得发亮,林定军拿着碎布头比划着,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母亲和苏晓扶着位拄拐杖的老人走过来——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枚褪色的徽章,是当年“夜枭”小队的标志。
“是‘星轨’前辈!”苏晓低呼出声。
老人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别叫前辈,我就是个守山的。”他指了指远处的山脊,“刚才看见星子落那边了,猜是你们成了事。”他从背篓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是热腾腾的红薯,“刚从灶里扒出来的,给孩子们暖暖手。”
红薯的甜香漫开来,混着晨雾钻进鼻子里。林定军看着孩子们捧着红薯啃得满脸是泥,突然觉得,所谓“无限”,或许就是这样——前人种下的火,后人接着燃;前人没说完的话,后人接着讲;前人没缝完的布,后人接着补。
有个孩子举着啃剩的红薯皮,指着天边的朝霞喊:“看!像不像‘凤蝶’阿姨画的那幅画?”
林定军望过去,朝霞果然像只展翅的彩蝶,翅膀上还沾着星子的光。他低头继续给布娃娃缝裙子,这次的针脚好像直了些,像道刚刚划过夜空的星轨。
山脚下传来汽车喇叭声,是接应的人到了。林定军把缝好裙子的布娃娃递给小姑娘时,她突然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软乎乎的,像颗刚成熟的草莓落在皮肤上。
“谢谢星星叔叔。”她说。
林定军站起身,拍了拍沾着线头的裤子,看见母亲正和“星轨”前辈说着什么,两人不时望向他,眼里的光比朝霞还暖。苏晓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风筝线轴,上面新缠了卷闪亮的金线——是刚才那颗坠星的碎片磨成的粉末,在晨光里闪闪烁烁。
该下山了。他最后看了眼坍塌的溶洞方向,那里已经升起袅袅的白烟,像谁在天空写下的省略号。风掠过草地,带着孩子们的笑声往山下跑,林定军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了地,踏实得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红薯。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望了眼,晨光中的山脊线起伏着,像条正在呼吸的龙。他想起“北斗”老人的线轴,想起“萤火虫”的碎布头,想起“凤蝶”没画完的画——原来所谓传承,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是把别人递来的线,再接给下一个人而已。
“叔叔,走啦!”孩子们在前面喊他,风筝线在晨雾里拉出细细的光,像根透明的银线,一头连着孩子的手,一头拴着天边的朝霞。
林定军应了声,快步跟上去。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让人觉得清醒——新的一天开始了,就像那些刚升起的星子,正沿着自己的轨道,稳稳地往前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