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盗窃案里的药瓶
王强盗窃案的卷宗放在最上层,牛皮纸封面被阳光晒得发脆。林定军翻开第一页,嫌疑人照片上的少年眉眼青涩,嘴角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绒毛,眼神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倔强。这是起看似简单的案子:17岁的辍学少年王强,被指控在小区便利店偷了条价值两千块的香烟,监控拍到他深夜翻窗进入,收银台的香烟盒上还有他的指纹。
怀表在口袋里微微发烫,表盘里闪过个模糊的画面——少年蹲在医院走廊,手里攥着个药瓶,标签上的“胰岛素”三个字被指腹磨得发亮。前世这个案子,王强因“入室盗窃”被判缓刑,却在缓刑期间再次犯案,最终在监狱里待了三年。直到2025年,便利店老板在整理旧物时发现张捐款收据,才想起案发前三天,王强曾红着眼圈问他:“叔叔,能借我两千块吗?我妈糖尿病住院了。”
“林检,这案子证据没什么争议。”小陈把监控截图摊开,画面里的王强戴着连帽衫的帽子,动作生疏地拨开窗户插销,“便利店老板认出他是常客,说这孩子最近总在店门口徘徊,眼神不对劲。指纹鉴定也出来了,烟盒上的确实是他的。”
林定军的指尖停在“作案动机”一栏,卷宗里写着“无业游荡,见财起意”。但他注意到王强的户籍信息里,母亲一栏标注着“糖尿病并发症,丧失劳动能力”,地址是郊区的廉租房。“去查王强母亲的住院记录,还有案发前一周的便利店监控。”他指着截图里的少年手腕,“这里有个深色印记,像是戴过手环。”
住院记录显示,王强的母亲在案发前两天因糖尿病酮症酸中毒被送进急诊,押金正好两千块。而完整的便利店监控里,王强在案发前三天确实每天都来,每次都站在烟柜前看很久,最后一次还跟老板说:“我妈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想活了。”
“烟盒上的指纹有问题。”技术科的报告递了过来,“指纹集中在烟盒底部,且有擦拭痕迹,更像是有人把烟塞给他,他慌乱中碰了一下。”林定军想起怀表表盘里的画面:便利店老板把烟盒塞进王强手里,少年拼命摇头,两人推搡间,烟盒掉在地上,沾了灰。
他决定提审王强。少年坐在审讯室里,手指反复抠着校服袖口,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还沾着点医院的消毒水味。“是我偷的。”他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我没钱给我妈交住院费,就……”
“你怎么进的便利店?”林定军突然问。
王强的肩膀抖了一下:“翻窗户……”
“窗户插销是坏的,对吗?”林定军把便利店的维修记录推到他面前,上面写着“2023年5月12日,窗锁故障,暂用铁丝固定”,而案发时间是5月15日,“你根本不用撬锁,一推就开,对吗?”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林定军继续说:“老板在你翻窗进去前,就把烟放在收银台上了,还故意把监控角度调到只能拍到你,对吗?”
王强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审讯桌上:“他说……他说只要我认了,就帮我交住院费,还说未成年人判不重……我妈在IcU里等着救命,我没办法啊……”
便利店老板的传唤记录很快证实了这一点。他起初还抵赖,直到林定军调出他的银行流水——案发后第二天,他给王强母亲的住院账户转了两千块,附言写着“捐款”。“我也是可怜这孩子。”老板搓着手,满脸懊悔,“他天天来店里哭,我又不敢直接借钱给他,怕他养成坏习惯。想着让他‘犯个小错’,既能拿到钱,又能长记性……”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呛得人眼睛发酸。林定军看着王强母亲的病历,上面写着“家属王强,日夜守在病房,多次因低血糖晕倒”——少年为了省钱给母亲治病,自己每天只吃一个馒头,低血糖犯了就在医院走廊长椅上躺会儿。
“这是王强在医院捡的塑料瓶。”小陈拎着个蛇皮袋进来,里面装着几百个矿泉水瓶,“护士说他白天照顾母亲,晚上就去捡瓶子卖,说要‘自己挣钱还债’。”
林定军把不起诉决定书放在王强面前时,少年愣了半天,突然“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谢检察官……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绝不辜负您……”
走出看守所,王强的母亲正好从医院出来,脸色还苍白,却紧紧攥着儿子的手。“我们去给便利店老板道歉。”她声音虚弱,却很坚定,“钱我们会一点一点还,不能让孩子背一辈子骂名。”
便利店门口,老板正往烟柜里摆新烟,看到王强母子,突然红了眼眶。“对不起,叔用错了方法。”他从柜台里拿出个保温桶,“给你妈熬的小米粥,趁热喝。”
林定军站在街角,看着少年帮母亲捋被风吹乱的头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像层温暖的纱。他想起怀表表盘里最后的画面:王强在病房给母亲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母亲笑着说:“等我好了,咱娘俩开个小杂货店,不卖烟,就卖水果糖。”
卷宗被放回档案室时,林定军在最后一页贴了张照片:王强母子在廉租房的阳台上晒被子,被子上印着小熊图案,是医院护士送的。他在照片下面写了行字:“有时候,错误的背后,藏着最深的无奈。”
小陈抱着新的卷宗进来,封皮上写着“赵红挪用公款案”。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教师制服,胸前别着枚“优秀教师”的徽章,眼神温柔得像水。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表盘里映出个破旧的教室,孩子们围着她,手里举着画,画上面写着“谢谢赵老师”。
林定军翻开卷宗,第一页就写着“赵红利用担任小学出纳的职务便利,挪用学杂费三万元”。他的指尖抚过“三万元”三个字,突然想起前世这起案子的结局——赵红出狱后,用打零工的钱给学校盖了间图书室,直到她病逝,孩子们才在她的日记里发现,那三万元是给山区孩子买的过冬棉衣。
夕阳把卷宗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定军知道,又一个被误解的灵魂,在等着他去救赎。而他口袋里的怀表,会继续指引着方向,让那些藏在数字背后的善意,终究能被阳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