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这几天的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林焰像棵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往常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没了，干活慢吞吞，眼神直勾勾的。
这次失恋，跟以前那些小打小闹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像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大块心尖肉，空落落的。
青姐急得团团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从糖醋排骨到水晶虾饺，就差把满汉全席搬进便利店。她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凑到林焰跟前，声音又软又柔：“焰焰啊，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你看这芝麻馅儿，多香！”
林焰勉强扯了下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青姐，我真吃不下，放着吧。”
赵公明也没闲着，他偷偷摸摸溜到便利店门口，瞅准林焰出来倒垃圾的空档，飞快地掐了个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财神大爷显个灵！让这丫头踩个狗屎运……啊呸！是捡个金元宝！或者……来个帅哥搭讪也行啊！”
一股凡人看不见的金光“咻”地一下钻进林焰脚边的地面。
结果呢？林焰一脚踩上去，啪唧！好大一块新鲜、还热乎的鸟粪！精准命中鞋面。
赵公明捂脸，默默缩回角落画圈圈，他的“被动天上掉馅饼”法术，今天大概是过期了。
青姐和赵公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没辙了”三个大字。青姐朝正在搬运货箱，但眼神时不时瞟向林焰的君羽努努嘴，用口型说：“小王，看你的了！”
君羽身形顿了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吭声。
夜色笼罩下的公园里人迹寥寥，只有几盏路灯在夜风里投下光影。林焰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铁秋千上，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这会儿她只觉得心里空得发慌。
脚边东倒西歪躺着三四个空啤酒罐，她手里还捏着第五罐，“嗤啦”一声，仰头就往嘴里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凉不透心口那股苦闷之火。
“咳…咳咳…”喝得太急，她被呛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她胡乱抹了把脸，正要再灌，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凉意的大手猛地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像铁钳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那罐啤酒被轻易抽走，下一秒，“哐当”一声，精准地落进了几步开外的垃圾桶里。
林焰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有点懵，她眯着醉意朦胧的眼睛，昏黄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眼的绯红色衣角。她视线往上移，看到熟悉的精致云纹，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张没什么表情，却英俊得过分的脸上。
是君羽！他竟然穿着初见时的长袍！只是这身打扮，像个走错片场的戏子，红得扎眼。
“你…你干什么！”，林焰的酒劲“噌”地一下又冲上脑门，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手腕却被攥得更紧，林焰气急败坏地嚷道：“别管我！我乐意喝！我就是个扫把星！克爹克妈克对象！谁沾上谁倒霉！你离我远点！省得被我克死了！”
君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眉头都没动一下，提起林焰之前的豪言壮语，调侃道：“之前是谁？叉着腰，挺着胸脯说‘命格算个屁’？‘我林焰不需要安慰’？嗯？怎么，现在怂了？这点打击就扛不住了？”
这话精准地扎在林焰最疼的地方，她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他：“那…那能一样吗！君羽！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懂什么啊！”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要是…要是你有个喜欢的人，就因为你！他差点被车撞死！躺在医院里！所有人都指着你鼻子骂你是灾星！是祸害！他妈…他妈恨不得生吃了你！你…你还能这么潇洒？这么看得开？你告诉我啊！”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酒渍，狼狈不堪。
君羽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捏着她手腕的手指稍微松了松。他沉默地绕到旁边的秋千那里，撩起红袍下摆，坐了下去。
铁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君羽修长的腿随意地往前伸着，脚尖点地，轻轻晃了一下秋千。
过了好久，久到林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开口，平静地说道：“谁说没有？”
林焰的抽泣声一顿，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模糊的侧影
君羽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黑暗中的树林，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
“有个小孩，生下来就不招人待见。他大概天生就跟火犯冲，出生那天，村里莫名其妙起了大火，烧死了不少人，房子也毁了一片。村里的老家伙们，跳着脚说是旱魃出世，要遭大灾。查来查去，查到他家头上，那天就他家刚生了娃。更‘邪门’的是，那孩子胳膊上，有个像火焰似的胎记。”
“结果？”君羽嗤笑一声，自嘲道，“结果就是，一家子被当成瘟神，连夜赶出了村子，连口粮都没给。”
林焰听得忘了哭，醉意散了大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小孩跟着爹妈四处流浪，不管走到哪个村子，只要有人看到他胳膊上的胎记，或者听说他出生时的事，就都像见了鬼”，君羽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怪物’、‘扫把星’、‘离他远点’……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顿了顿，“后来有一次，他们在一个村子落脚没多久，山里蹿出一头发了疯的妖兽，见人就咬。村里人吓得屁滚尿流。那小孩……大概是吓懵了，身体里那股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力量突然就炸开了。等他清醒过来，妖兽已经倒在地上，死得透透的。”
林焰屏住了呼吸。
“可你猜怎么着？”，君羽转过头，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看向林焰，里面没有任何期待被理解的情绪，“那些被他‘救’了的村民，看他的眼神更害怕了，还是骂他怪物。没人感激，只有更深的恐惧和厌恶。”
林焰的心揪紧了，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最后，是一个路过的人把他从那种绝望里捞了出来”，君羽的声音终于有了细微波动，“那人没说什么大道理，就告诉他一句：‘小子，命这玩意儿，是攥在你自己手里的。别人的唾沫星子，淹不死你。自己认不认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林焰听得入了神，她看着君羽的侧脸轮廓，一个念头抑制不住地冒出来，她脱口而出：“那个小孩……是你吗？”
君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无声的确认。
过了好一会儿，林焰吸了吸发堵的鼻子，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还有一丝羞涩：“那个……君羽……”
林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我能抱你一下吗？”，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垂下，补充道，“就……就当谢谢你，给我讲这个故事。”
君羽没说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既没拒绝，也没挪开身体，高大的身形稳稳地坐在那里，像一堵墙矗立着。
这就够了！林焰猛地从秋千上弹起，张开手臂就扑了过去！脑袋结结实实地撞进君羽硬邦邦的胸膛，整张脸都埋进了那身带着淡淡檀香味的红绸布料里。
君羽僵了一下！他没料到林焰的动作这么迅猛直接。女孩温热的呼吸隔着衣料喷在他的胸口，带着点酒和泪水的湿意。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鹿。
就在林焰紧紧抱住他的瞬间，君羽脑子里“嗡”的一声！有根弦被狠狠拨动！无数光影碎片猛地炸开，疯狂闪现：冲天的火光、绝望的挣扎、冰冷的眼神……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身影上，那人伸出手，将他从泥泞和唾弃中拉起……那个身影的轮廓，竟然和他怀里的林焰重合了！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君羽下意识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又惊悚的联想甩出去！太离谱了！怎么可能！他一定是被这丫头身上的酒气熏晕了头！
但几乎是本能地，他那双原本只是虚虚搭在林焰后背的大手，猛地收紧了几分，将她更用力地圈进了自己怀里。在君羽内心某处地方，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情感正在生根发芽。
“哎呦我去……”
“啧啧啧！抱上了抱上了！”
“我就说有戏吧！还得是冰坨子亲自出马！”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三颗脑袋像叠罗汉一样，鬼鬼祟祟地探出来。青姐在最上面，看得眉开眼笑，兴奋地直拍下边赵公明的肩膀。赵公明被拍得龇牙咧嘴，但眼睛瞪得溜圆，一脸“嗑到了”的表情。李阳在最下面，弯着腰，咧着嘴傻乐。
青姐压低声音，带着姨母笑，眼睛放光：“看见没！还得靠我们小王的美人计！这招儿灵！”，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眯着眼仔细打量君羽那身红袍，“不过……小王这身，料子看着挺讲究啊？这刺绣，这做工……不便宜吧？他不是天天风吹日晒送外卖的吗？”
赵公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打哈哈，压低声音胡说八道：“咳！这…这你就不懂了吧青姐！这叫…这叫cosplay！年轻人的爱好！角色扮演懂不懂！现在可流行这个了！送外卖那是体验生活！” 他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一个更深、更远的所在，这里空间的概念在此模糊，时间也失去了刻度。
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他笼罩在一件深色斗篷下，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里。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镜子。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寂静，他突然开口：“她…… 还没醒吗”
镜中慢慢起了变化，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缓缓浮现。
“快了，只需……再多点刺激，总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