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像雾气般一直缠绕着君昊。
即使白天和小伙伴们玩闹,即使被焰焰姨姨搂在怀里轻声安抚,那种心底发毛的感觉也从未真正消失。夜晚,他睡得极其不踏实,小小的身体在被褥里辗转反侧。
然后,他再次坠入了那片漆黑冰冷的北冥之地。
寒风呼啸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刮在脸上像冰冷的砂纸。他看见冥阳叔叔站在一个如同撕裂大地的巨大裂缝前。那裂缝中不断涌出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气——归墟气息。冥阳叔叔庞大的獓因原型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深可见骨。
他仰头发出一声决绝的咆哮,周身猛然燃烧起不祥、带着毁灭意味的黑色火焰,那火焰与他原本的力量截然不同,充满了暴戾之气和绝望气息。
“禁术……”君昊在梦里喃喃,他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但能感觉到他的冥阳叔叔正在用一种通过伤害自己,来达成目的的方法,强行将自身与那裂缝连接在一起!
黑色的火焰如同锁链,缠绕上裂缝边缘,试图将其勒紧、堵住。冥阳叔叔的身体在剧烈颤抖,金色的瞳孔边缘染上了骇人的血红,他正在被那股力量反噬,正在……入魔!
就在这时,那些穿着银色铠甲、气息冰冷的神秘人再次出现了!他们的数量比之前更多了,从四面八方向冥阳叔叔发起攻击!光芒各异的法术、锋利的兵刃,如同雨点般落在冥阳叔叔庞大的身躯上。
冥阳叔叔怒吼着,挥舞着利爪和巨角反击,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疯狂,将几个神秘人撕碎或撞飞。
可他毕竟独木难支,还要分心压制身后的归墟裂隙,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黑色的血液浸湿了他脚下的冰原。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如同破损的风箱,显然已经战至力竭。
“不要!冥阳叔叔!”君昊在梦里急得大喊,他拼命想冲过去,想帮忙,可他的小身体就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冥阳叔叔在围攻中摇摇欲坠,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孤舟。
绝望像海水一样淹没了君昊。他看着冥阳叔叔为了保护北冥,独自对抗那么多敌人,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他心里疯狂地呐喊:“要是有人能去帮他就好了!谁来帮帮他啊!”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冥阳叔叔周围的空间,突然像水波一样剧烈扭曲起来!一道道散发着混乱与暴虐气息的不规则裂缝凭空出现!
“吼——!”
“嗷——!”
伴随着各种刺耳的、非人的嘶吼,一些形态怪异,甚至有些可怖的生物从那些空间裂缝中钻了出来!
它们有的像是由无数残肢拼接而成,有的浑身流淌着腐蚀性的黏液,有的则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阴影……君昊想起来了,他在《魔界生物百科》上见过,那是上古时期的魔化妖兽!也是魔族的前身!
那些妖兽一出现,就本能地扑向地上那些被冥阳叔叔杀死的神秘人尸体,它们疯狂地撕咬、吞噬!
更让君昊震惊的是,有几只格外强大的魔化妖兽,在吞噬了尸体后,猩红的眼睛竟然转向了那些还在攻击冥阳叔叔的神秘人!它们发出兴奋的咆哮,加入了战团,用最锋利的爪牙和诡异的妖法,攻击那些神秘人!
这些不速之客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
神秘人们显然没料到会有魔化妖兽突然介入,阵脚大乱。冥阳叔叔压力骤减,虽然依旧疲惫不堪,但得到了喘息之机,他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与那些魔化妖兽(暂时地)形成了某种在一个频道上的“同盟”,反击开始了!
“得……得救了?”君昊在梦里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冥阳叔叔应该暂时安全了,可是……这些突然出现的魔化妖兽,又是怎么回事?它们为什么会帮冥阳叔叔?
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的画面猛地扭曲、破碎!所有的声音,包括寒风声、咆哮声、厮杀声瞬间远去。
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片完全不同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灰蒙蒙的虚无,像是万物诞生之前的混沌,又像是一切终结之后。一种完全的“空”和“静”,包裹着他。
在这片虚无的中心,有一团东西在缓缓旋转。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团不断聚散离合的星云,又像是一团没有温度,跳跃不停的火焰,核心处散发着让君昊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光芒。
那东西不断地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又迅速重组,周而复始,仿佛在模拟着某种宇宙生灭的规律。
就在这时,无数嘈杂、混乱,带着蛊惑意味的低语声,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君昊的脑海!
“……秩序……必需……”
“……清除……变量……”
“……融入……永恒……”
“……他是关键……得到他……”
“……毁灭……重生……”
这些声音重叠交织,分不清男女,听不清具体的词汇,争先恐后想要钻进他的脑子,搅乱他的思绪,让他服从,让他……融入那片冰冷的星云!
“不……不要!”君昊感到头痛欲裂,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疯狂地摇晃着小脑袋,想要摆脱这些可怕的声音,“走开!你们都走开!”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低语逼疯,意识即将沉沦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触感冰冷、僵硬,甚至带着一点……粗糙的摩擦感。
君昊猛地停下摇头的动作,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他看到了……他此生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恐怖一幕。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他的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微微弯曲,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纹,那些纹路深处,似乎还有在渗出微弱的能量微光。
他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空洞洞、边缘粗糙的窟窿,凝视着君昊。他的手腕和脚踝处,有着明显被利刃挑断过的扭曲疤痕。
这个被挖去双眼、挑断手筋脚筋的男子,用他那空洞的“目光”“看”着君昊,被某种力量强行扯开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无法形容的“笑容”。
一个干涩、沙哑,却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君昊耳边清晰地响起:
“你……终于……来了……”
“啊——!!!”
君昊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睡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遗传自父亲的金色眼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那个梦……北冥的惨烈,冥阳叔叔的入魔,魔化妖兽的诡异介入,还有最后……最后那个外表可怕,被残害的男子……
这不再是简单的噩梦了。这像是一场……预告。一场冰冷而残酷,现在的他无法理解的预告。
而那句“你终于来了”,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