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下的北漠中军大纛下,一名身披银狼皮大氅、面容粗犷如岩石的壮年汉子,正遥望着城西那段久攻不克的城墙。
他便是此次南征的主帅,北漠左贤王,呼衍灼。
他的目光如同翱翔天际的苍鹰,锐利而冰冷,穿透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最终定格在方才那根惊天动地的撞木被掷出的区域。
“查。”呼衍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段城墙,守将是谁?方才掷木者,又是何人?”
他身侧一名面色精悍、眼神灵动的将领躬身道:“回大王,那段城墙应是凉州军一个普通队正防守,名叫张威,并非耿忠麾下出名的人物。至于掷木者……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观其身形,似乎并非魁梧力士。”
“并非力士?”呼衍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趣,“有点意思。传令巴鲁赤,让他麾下的‘狼崽子’们,重点‘照顾’一下西城那段墙。本王倒要看看,那里还藏着什么人物。”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不久,城西守军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变化。
北漠的箭矢变得更加精准、歹毒,专门瞄准军官和看起来棘手的守军。
更令人心悸的是,数十名身手明显更加矫健、装备也更精良的北漠精锐,混在普通士兵中,开始对永宁坊段城墙发起一波波凶狠的突击。
他们的目标明确,那就是斩杀守军中有生力量,尤其是那个能掷出撞木的“怪物”。
萧煜立刻察觉到了这种针对性的压力。
他刚刚压下强行催谷气血带来的翻腾感,便不得不再次投入到更加凶险的战斗中。
这些北漠精锐极其难缠,不仅个人武勇,更懂得配合,三五成群,如同狼群狩猎。
一名北漠悍卒挥动沉重的铁骨朵,狠狠砸向萧煜面门,势大力沉。
萧煜不敢硬接,《戍卒诀》步法展开,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手中横刀划向对方因发力而露出的肋下空当。
那悍卒反应极快,铁骨朵回扫格挡,另一名北漠士兵则悄无声息地从侧面刺出短矛!
萧煜腹背受敌,危急关头,他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向侧后方倒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矛尖,同时倒地的瞬间,左腿如蝎子摆尾,狠狠踢在侧面偷袭者的膝盖内侧!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偷袭者惨叫着倒地。
而萧煜已借着那一踢之力,身体诡异地旋转半周,手中横刀由下至上,撩向那持铁骨朵悍卒的下阴!
那悍卒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后退,虽避开了要害,大腿内侧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狂喷。
萧煜毫不停留,一个翻滚起身,再次融入混战的人群。
他的动作越发简洁、狠辣,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绝不在一个目标上浪费半分力气。
他知道,在这种强度的围攻下,持久力就是生命。
张威也陷入了苦战,他身边聚集了几名亲兵,结成一个小的圆阵,奋力抵挡着数倍于己的精锐敌军。
他看到萧煜在敌群中如同鬼魅般穿梭,所过之处,北漠士兵非死即伤,心中既惊且佩。
“保护萧兄弟侧翼!”张威嘶声大吼,指挥着圆阵努力向萧煜的方向靠拢。
城墙上的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绞肉机模式。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鲜血将城墙上的积雪彻底染成了暗红色,又冻成滑腻的冰。
就在萧煜格开一柄弯刀,顺势割开对方喉咙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陡然自身后袭来!并非兵刃破风,而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刺痛!
他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咻——!”
一支通体黝黑、造型奇特的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勺飞过,深深钉入他身前一名北漠士兵的胸口!那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瞬间脸色乌黑,当场毙命!
毒箭!
是北漠军中专门用于狙杀重要目标的“黑蝮蛇”弩箭!
萧煜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回头,只见远处一架云车的顶端,一名穿着与普通士兵迥异、脸上涂着油彩的北漠射手,正冷冷地收回一架造型精巧的手弩,眼神如同冰原上的饿狼,死死锁定了他。
他被盯上了!
被北漠阵营中的神射手,或者说,刺客盯上了!
萧煜心中凛然。
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在北漠高层眼中,已经从一个麻烦,升级为了必须清除的目标。
他没有时间去恐惧,因为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那名神射手的出现,仿佛一个信号,更多的北漠精锐开始有意识地向着他所在的位置挤压、围攻。
压力陡增!
萧煜深吸一口气,将《戍卒诀》运转到极致,感官提升到巅峰。
他不再追求杀敌,而是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感知和规避那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致命毒矢。
他的身影在城头变得更加飘忽,如同融入风中的影子,时而在垛口闪现,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时而隐入守军之中,借助人群掩护。
他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线上徘徊。
那名云车上的北漠神射手,几次瞄准,都因萧煜过于迅捷诡异的移动和守军士兵的遮挡而失手,眼神愈发冰冷和烦躁。
呼衍灼在远处看着,眉头微蹙。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凉州城西墙,竟然如此难啃,还藏着这样一个滑不留手、偏偏又威胁巨大的角色。
“告诉巴鲁赤,本王要活的。”呼衍灼改变了主意,眼中闪过一丝掠夺的光芒,“若能生擒此人,赏千金,奴仆百名!”
他要亲自看看,这个能在他精锐狼卫和神射手围攻下依旧存活的南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道命令,为萧煜带来了一丝喘息之机,却也带来了更大的危机——生擒,往往比击杀更加困难,也意味着对方会动用更多、更麻烦的手段。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凉州城依旧屹立,但城墙上已是尸山血海。
萧煜靠在一个箭垛后面,剧烈地喘息着,旧棉袍上又添了几道新的口子和血迹。
他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暂时退去的北漠大军,以及那如林般竖起的云梯和冲车,知道明天的战斗,将更加残酷。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温热的铜钱,又看了看手中卷刃的横刀。
狼主已瞩目,暗矢指西墙。
他不知道自己这条潜渊之龙,还能在这血火炼狱中,藏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