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驿馆的杯酒之宴,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虽暂告段落,却在双方心中都埋下了更深的戒备与猜疑。
高拱并未因萧煜的“完美”表现而打消疑虑,反而因其滴水不漏的应对,愈发觉得此子不凡,背后定有隐秘。
而萧煜,则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高拱这等人物眼中,过于“正常”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他必须加快步伐。
返回破院密室,萧煜并未立刻投入修炼,而是召来了苏十三娘与阿才。
油灯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高拱疑心未去,接下来,他的手段只会更加隐蔽,更加刁钻。”萧煜开门见山,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我们不能再被动接招。”
苏十三娘神色凝重:“义士所言极是。妾身收到风声,高拱已暗中下令,要核查近半年来所有进出凉州城的、与赵昆案可能相关的商队与人员名录,尤其是那些经营特殊货品,或是与北地有往来的。我们之前通过货栈运作的一些渠道,恐怕会被波及。”
阿才也补充道:“城南几个与我们有些来往的暗桩,也反馈说近日感觉被人盯梢,行事不便。”
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
萧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水面上的渠道可能被监控,那我们就转向更深的水下。”
他看向苏十三娘:“十三娘,之前让你物色的、与北漠有私下往来,但又并非赵昆嫡系的边缘商人,可有眉目?”
苏十三娘眼睛一亮:“有!有几个常年行走于边关的‘私驼客’,胆子大,门路野,与北漠一些小部落素有交易,但规模不大,之前未被赵昆放在眼里。高拱清查的重点是赵昆的旧网,这些人暂时还算安全。”
“好!”萧煜点头,“想办法接触他们,不必透露我们的底细,只以匿名的身份,通过他们,继续搜集北漠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呼衍灼搜集前朝之物的具体进展,以及野狼原大军的详细动向。交易要分散,渠道要多元,绝不可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妾身明白!”苏十三娘郑重点头。这是要将情报网络进一步下沉,化整为零,增加隐蔽性和抗风险能力。
“阿才。”萧煜又转向阿才,“你与老周、墨砚,近期的主要任务,是确保我们现有据点的绝对安全。墨砚设计的那些预警机关,要再次升级。老周的工坊,所有可能引人怀疑的物件,全部转移或销毁,只保留最基础的修补功能。另外,挑选几个绝对可靠、身手也好的兄弟,由你亲自带队,开始进行《戍卒诀》最基础部分的训练。”
阿才闻言,身体一震,眼中露出激动之色:“义士,您是说……?”传授《戍卒诀》,这意味着义士开始真正将核心力量下放,要打造属于玄甲自己的武力班底!
“不错。”萧煜语气肯定,“我们不能永远只靠隐匿和投机取巧。需要有一柄在关键时刻,能够刺出去的尖刀。人选务必精挑细选,宁缺毋滥,首要考察忠诚与心性。”
“是!阿才必定不负所托!”阿才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安排完这两件最重要的事,萧煜略微放松了语气,对苏十三娘道:“十三娘,明面上的生意还要继续做,而且要做得更‘干净’,更符合一个普通商贾的身份。甚至可以适当向都督府缴纳一些‘孝敬’,或者捐些钱粮用于城防修缮,以示安分守己。”
苏十三娘会意,这是要制造烟雾,麻痹可能的监视者:“妾身晓得如何做。”
“另外,”萧煜最后补充道,“让吴郎中留意一下,城中是否有因战乱流离失所、略通文墨或是有一技之长的孤儿或是落魄书生。玄甲,不能只有武夫,也需要能处理文书、管理账目,乃至未来能够出谋划策的人。”
苏十三娘和阿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振奋。
义士这是要开始搭建更完整的组织架构了!
“去吧,一切小心。”萧煜挥了挥手。
两人躬身退下,密室内重归寂静。
萧煜独自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将《戍卒诀》基础部分传授下去,是一步险棋,意味着更大的暴露风险。
但他别无选择。高拱的压力,北漠的威胁,玉京的阴影,都逼迫他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
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必须培养出能够独当一面的骨干。
他相信阿才的眼光,也相信《戍卒诀》这门从血火中淬炼出的功法,对真正渴望力量、又有底线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初步的传授,既是赋予力量,也是一次更深层次的忠诚考验。
至于寻找文人谋士,则是为更长远的未来做打算。
武力是根基,但若想成事,离不开智谋与治理。
凉州城经历战火,人才凋零,正是吸纳那些不得志者的好时机。
做完这些安排,萧煜才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小周天境界已然稳固,真气循环不息,如同体内多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内河。他能感觉到,膻中穴贯通后,不仅真气更加凝练,对身体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肌肉、骨骼、筋膜,似乎都在真气的滋养下,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强化。
《戍卒诀》的后续篇章,也开始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更多精义。
那不仅仅是杀伐技巧,更包含了对势的运用,对环境的利用,乃至一些激发潜能、于绝境中爆发的秘术。
只是这些法门对真气的要求更高,对心性的考验也更严,非现阶段所能轻易尝试。
“还是不够快……”萧煜心中默念。
他自己必须尽快突破到更高的境界,才能真正拥有在这乱世中立足的资本。
他取出了那枚紫黑铜钱。
突破膻中穴时,这铜钱传来的那股浩大暖流,至今记忆犹新。
此物绝非凡品,或许其中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关乎他的身世,也关乎呼衍灼苦苦追寻的前朝遗物。
他将铜钱紧紧握在掌心,再次运转《戍卒诀》,引导着真气,尝试更深入地与铜钱中那丝温热感沟通、交融……
密室之外,凉州城的夜晚依旧寒冷而肃杀。
但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下,一股新生的力量,正在按照既定的方略,悄然生根,默默扩张。
玄甲的根系,正向着更黑暗、也更肥沃的土壤,坚韧地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