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凉州城表面依旧维持着风雨欲来的平静。
春寒料峭,街面上的行人裹紧衣衫,行色匆匆。
都督府与钦差行辕之间的暗流,寻常百姓自是感受不到,但城中稍有头脸的势力,都能嗅到那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萧煜深居简出,大半时间都留在破院密室修炼,偶尔在福宝的陪伴下于院中散步,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咳嗽声也未曾断绝,将一个体弱多病、苟安度日的废皇子形象扮演得无可挑剔。
高拱那边似乎暂时没有新的动作,但萧煜和苏十三娘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皇城司的触角,绝不会轻易收回。
真正让玄甲核心成员绷紧神经的,是那伙神秘人。
墨砚设计的预警机关数次被触发,但对方滑溜得像泥鳅,每次都能在阿才带人合围前远遁千里,只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
他们不再试图靠近核心据点,转而像是在测绘一张无形的网,围绕着与萧煜可能相关的所有明暗地点,进行着耐心的、令人不安的标记与窥探。
“义士,查不到根脚。”苏十三娘秀眉紧蹙,向萧煜汇报,“这些人行事风格诡秘,不似中原本土门派,所用器械和身法都带着点……关外的野气。但又不是北漠王庭军中路数。”
“关外野气……”萧煜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北漠幅员辽阔,除了王庭直属的部落和军队,还有无数大小势力、马匪、流亡者。“十三娘,让萨比尔留意,北漠江湖中,是否有擅长追踪、窥探,且对前朝遗物特别感兴趣的势力或独行客。”
“妾身已传讯过去。”苏十三娘点头,“另外,陈观已通过考察。此人账目清晰,做事严谨,对母亲极为孝顺。吴郎中借故与他接触几次,言谈间感觉他对如今边镇糜烂、贪腐横行颇为不满,偶有怀才不遇之叹。”
“可以让他开始接触一些外围账目,看看能否理顺我们那些分散生意的资金流转。暂时不要让他知晓核心。”萧煜吩咐。人才需慢慢磨,急不得。
这时,阿才从外面回来,带进一身寒气,脸色不太好看:“义士,刚得到消息,城西负责给我们一处暗桩运送米粮的伙计,昨天傍晚失踪了。今早被人发现溺毙在城西的臭水沟里,官府判定是失足落水。”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一凝。
苏十三娘失声道:“那伙计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核心,甚至不知道货栈真正东家是谁,只负责按指令送货到指定地点。”阿才沉声道,“但对方选择对他下手,是一种警告,也是在切断我们一条不起眼却可能被顺藤摸瓜的线。”
福宝站在萧煜身后,听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萧煜沉默片刻,眼中寒芒一闪而逝:“看来,有人已经不耐烦这种外围的窥探了。”他看向阿才,“训练暂停,所有人员转入静默。告诉老周和墨砚,启动‘断尾’计划,城南那处被标记的备用联络点,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链条,全部舍弃,痕迹清理干净。”
“是!”阿才凛然应命。所谓“断尾”,便是壮士断腕,舍弃部分外围势力,确保核心安全。这是墨砚早就设计好的应急方案之一。
“十三娘,通过萨比尔和其他所有渠道,散出消息,就说凉州城近来不太平,有前朝余孽或是北漠细作活动,引得各方关注。”萧煜继续下令,语气冷冽,“把水搅浑。”
苏十三娘立刻领会:“妾身明白,这就去办。”混淆视听,让高拱和那伙神秘人互相猜忌,甚至引动都督府的力量介入,方能于乱中取利。
众人领命而去,密室中再次剩下萧煜与福宝。
“公子……”福宝声音带着颤音,“他们……他们开始杀人了……”
萧煜转过身,看着这个自玉京便跟随自己,历经磨难却始终不离不弃的小太监,放缓了语气:“怕了?”
福宝用力摇头,眼圈却有些发红:“奴才不怕死,奴才是怕……怕护不住公子。”
萧煜心中微微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还不会死。有人想逼我们动,我们偏要沉住气。藏锋,不仅要藏住锋芒,有时也要藏住怒火和恐惧。”
他走到窗边,透过特意留出的缝隙,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凉州城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高拱、那伙江湖人、北漠的王庭、甚至包括看似中立的耿忠,都是棋手。
而他萧煜,这枚被所有人视为废子或鱼饵的棋子,必须在这杀机四伏的棋局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感应着怀中铜钱那持续不断的、微弱而坚定的温热感,以及那冥冥中指向北方的牵引。
对方的步步紧逼,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尽快提升实力、解开谜团的决心。
“福宝,去把吴郎中前几日送来的那株老参熬了。”
福宝一愣:“公子,那是给您补身子应急用的……”
“现在就是应急之时。”萧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尽快恢复些元气。”
他要在下一次风暴来临前,让这藏于鞘中的雪刃,积蓄足够劈开一切阻碍的力量。
青萍风已起于微末,而真正的雷霆,或许就隐藏在他下一次的“出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