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借“影子”散布出的模糊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未立刻激起滔天巨浪,却在靖王行辕这潭深水中,漾开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消息几经周转,最终以“前线斥候风闻”的形式,呈报到了靖王的案头。
若是平日,这等来源不明、语焉不详的信息,多半会被直接归入无用卷宗。
但此刻,面对星陨之地推进受阻的僵局,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显得弥足珍贵。
靖王并未立刻轻信,而是下令让沈墨云核实。
司天监自有其探查手段,沈墨云调动了部分尚未投入前线清剿的司天监人员,借助观星术和地脉感应仪,对消息所指的东北侧乱石区进行了远距离探查。
反馈回来的结果,让沈墨云有些惊疑不定。
那片区域,魔气确实异常浓郁,能量场也极其混乱,干扰强烈,难以清晰感知。
但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司天监的秘宝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星辰波动,与王爷手中那枚“星钥”隐隐呼应,却又有所不同,更显古老晦涩。
“王爷,消息或许并非空穴来风。”沈墨云向靖王禀报,“那片区域确有异常,能量混乱,风险极大,但其中可能隐藏着与星骸本源相关的秘密,或是一条未被发现的路径。”
靖王沉吟片刻。
大军强攻损失惨重,进度缓慢,若真有其他路径,哪怕再危险,也值得一试。他需要打破眼前的僵局。
“传令耿忠,”靖王决断道,“从‘铁鹞子’和边军锐士中,抽调三百敢死之士,由你司天监派遣精通阵符之人带领,携带最强辟魔装备,对东北乱石区进行试探性突击。不必求深入,以探查路径、确认情况为首要目标。若有发现,立刻回报,不得恋战!”
“是!”沈墨云精神一振,领命而去。这虽然风险极高,但若真能找到一条捷径,无疑将大大加快进程。
三百名被挑选出来的精锐,在数名司天监修士的带领下,怀着赴死之心,悄然离开了主营,如同利剑般刺向那片被魔气笼罩的乱石区。
与此同时,破院密室之中。
萧煜很快通过苏十三娘那并未完全沉寂的情报网络,得知了靖王派出精锐小队探查东北区域的消息。
他心中并无意外,这本就是他放出消息的目的之一。
“公子,靖王果然上钩了。”苏十三娘低声道,“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萧煜摇了摇头,目光幽深:“不必。我们只需等待结果。那条路……没那么好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条备用路径的凶险。
阿才和石猴传递回来的信息,明确指出了几处连他们都感到心悸的能量乱流区和疑似高阶魔物盘踞点。
这三百敢死队,注定要用鲜血去验证这条路的可行性。
他的目的,并非真要借靖王之手打通道路,而是要通过这支队伍的牺牲,让靖王和沈墨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星陨之地深处的恐怖,认识到强行军推进的局限性,从而……或许会开始考虑其他可能性,比如,借助“本地势力”的力量。
他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赌靖王在碰壁之后,会变得更加“务实”。
接下来的两日,凉州城表面依旧在靖王的意志下紧张有序地运转,但暗地里,无数双眼睛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星陨之地的东北方向。
第一日,有零星的爆炸声和法术光芒从那个方向传来,旋即被翻滚的魔云吞没。
第二日,动静渐歇,只有越发浓重的魔气昭示着那里的不平静。
第三日清晨,一匹浑身浴血、眼珠赤红的战马,驮着一名仅存一口气、半边身子都覆盖着诡异冰霜的司天监修士,踉跄着冲回了联军大营。
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听闻者脊背发寒。
三百敢死队,闯入乱石区不过十里,便遭遇了前所未见的恐怖魔物——一种能够释放极寒魔气、冻结灵魂的“冰魇”,以及神出鬼没、擅长精神攻击的“幻影魔”。
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随时可能将人撕碎。司天监的辟魔符箓效果大打折扣,队伍损失惨重,仅探索到路径约三分之一处,便已折损过半,被迫撤退。
而撤退途中,又不断遭到魔物追杀,最终只有这修为最高的司天监修士,凭借一件保命法器,侥幸逃回。
三百精锐,近乎全军覆没!
而路径,依旧迷雾重重!
行辕之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沈墨云脸色惨白,不仅是因属下伤亡,更是因为前路的艰难远超预期。
那条路径确实存在,但也确实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血途!
靖王面无表情地听着汇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挥了挥手,让那名侥幸生还的修士下去疗伤。
“王爷……”沈墨云声音干涩,“看来,强行探查此路,代价太大。或许……我们该考虑其他方法。”他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靖王沉默良久,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行辕的墙壁,看向那座破败的院落。
其他方法?
那个手握另一枚碎片,可能知晓更多星陨之地秘密,麾下还有能从那绝境中带回信息的精锐的……七皇子?
他之前将萧煜视为需要掌控的变数,但如今,这变数似乎展现出了一些……可以利用的价值。
“传本王口谕,”靖王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令七皇子萧煜,明日辰时,至行辕见王。”
他没有再用“召见”,而是用了“见王”,一字之差,意味却截然不同。这不再是平等的商议,而是君王对臣子的垂询。
暗夜之中,微澜渐起。
萧煜等待的“变数”,似乎正随着那三百精锐的鲜血,悄然降临。而他,是否已经做好了直面靖王,在这新的棋局中,落下自己最重要一子的准备?
破院密室中,萧煜接到苏十三娘紧急传来的口谕消息时,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他缓缓整理了一下略显陈旧的衣袍,眼神平静如古井。
该来的,总会来。
是沦为棋子,还是成为执棋者,明日,便可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