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节奏中悄然流逝。
萧煜如同一个最合格的“参赞”,每日准时前往平魔署点卯,参与议事,翻阅卷宗,提出一些不痛不痒却偶尔能启发思路的建议。
回到破院,则在宗卫的监视下“静养”,偶尔索要些药材书籍,行为规矩得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靖王起初还通过沈墨云和宗卫密切关注着萧煜的一举一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其安分守己,除了在平魔事务上展现出一些有价值的“灵光一现”外,并无任何逾越之举,警惕之心便也稍稍放松了些许。
毕竟,魔患当前,他需要集中精力处理更棘手的问题——北漠右贤王大军在野狼原边缘的频繁异动,以及“引星归元大阵”核心材料运输途中遭遇的几次不明袭击,都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破院密室,在宗卫眼中,只是七皇子养病的居所。
他们严守门外,神识偶尔扫过,确认里面气息平稳,并无异常。
却不知,那看似普通的墙壁和地面,早已被墨砚和老周借助机关巧术,设置了隔绝探测的微小法阵(源自对司天监阵法的研究与改进)。
虽不能完全屏蔽宗师境高手的仔细探查,但足以在对方并非刻意全力施为时,掩盖住内里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声息。
密室之内,灯火如豆。
萧煜并未入睡,也未修炼。
他面前摊开着几张看似杂乱的草图,正是墨砚通过死信箱送来的、关于那黑色骨片上隐藏地图的初步复原。
地图指向星陨之地核心区域西南侧,一处未被任何卷宗记载的地点,根据墨砚的标注,那里的能量反应并非单纯的星辰之力或魔气,而是一种奇特的“沉寂”与“生机”并存的状态。
“西南侧……与地心祭坛、东北路径皆不同……”萧煜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脑海中结合着阿才等人的见闻以及平魔署的卷宗信息,飞速推演。
那柄镶嵌着星辰宝石的断剑,是在东北方向的晶洞中发现,而地心祭坛位于正中央,这西南侧,又会隐藏着什么?
“公子,”苏十三娘的声音通过一个极其细微的、连接着密室的铜管传来(这是老周利用废弃水管改造的传声装置,声音经过多次折射,微弱难以察觉),“吴郎中传来消息,阿才和石猴伤势已大致痊愈,被转移至行辕更深处一处独立小院,看守依旧森严,但接触外界的机会更少。他设法传递了最后一次暗语,只有两个字——‘待命’。”
待命……萧煜目光微凝。
阿才这是在告诉他,他们已做好准备,只等他的指令。
这是忠诚,也是信任。
“回复吴郎中,传信阿才:‘静守,存身。’”萧煜低声道。
现在还不是动用他们的时候,保全自身,才是第一要务。
“是。”苏十三娘的声音消失。
萧煜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地图上。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西南侧的神秘地点,或许隐藏着破解当前僵局的关键。
但如何验证?他不可能亲自前去,靖王也绝不会允许他离开凉州城半步。
他需要一把“钥匙”,或者,一个能让靖王主动将目光投向那里的“理由”。
沉思中,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平魔署一份关于魔气侵蚀特性的报告。
报告中提到,魔气对生灵的侵蚀,并非单纯的毁灭,更像是一种“扭曲”和“转化”,被魔化的生物往往会呈现出与其本源相关的畸变形态……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萧煜脑海中闪过。
他回忆起地心祭坛上,那星骸主体与魔念纠缠的景象,回想起远古壁画中,星骸坠落、魔念伴生的描述,再结合这西南侧地点的“沉寂”与“生机”……
难道……那里是……
一个模糊的猜想逐渐成形。
若真如他所想,那么或许不必完全依赖凶险的“引星归元大阵”,也能找到克制甚至净化魔气的方法!
但这个猜想太过惊世骇俗,也缺乏证据。
他不能直接向靖王或沈墨云提出,那只会被视为无稽之谈,甚至引来更深的猜忌。
他需要迂回。
次日,平魔署议事。
讨论的焦点依旧是前线清剿的困境和“引星归元大阵”的筹备。
当一位阵法师抱怨魔气干扰太强,许多探测阵法难以生效时,萧煜仿佛不经意般,低声自语了一句:“若有些许纯净生机,或可中和魔气戾性,便于探查……”
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坐在他不远处的沈墨云听到。
沈墨云正在为阵法失效而烦恼,闻言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萧煜一眼。
纯净生机?这确实是司天监典籍中提及过的一种思路,但在这被魔气彻底污染的星陨之地,何处去寻纯净生机?
萧煜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卷宗,仿佛刚才只是无心的呓语。
然而,这颗种子,他已经种下了。
他知道沈墨云对星陨之地的秘密极度渴望,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不会放过。
只要沈墨云开始思考“纯净生机”的问题,以其司天监的资源和手段,未必不能联想到一些特殊的地脉节点或能量异常点……比如,西南侧那个“沉寂”与“生机”并存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日,萧煜依旧保持着低调。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沈墨云查阅卷宗的范围,开始有意无意地偏向于地脉能量、生机节点相关的记载,甚至几次派人调取了星陨之地西南区域的陈旧勘探记录(虽然那些记录大多语焉不详)。
鱼儿,似乎开始咬钩了。
萧煜不动声色,继续扮演着安静参赞的角色。
他知道,此事急不得,必须让沈墨云自己“发现”那个地方,才能取信于靖王。
与此同时,他通过苏十三娘,向墨砚和老周下达了新的指令:暂停对骨片地图的进一步破解(以免引起能量波动被察觉),转而全力研究如何利用现有材料,制作出能够小范围模拟或引导“生机”气息的装置。他需要为可能的“发现”,准备好对应的“工具”。
静水深流,于无声处听惊雷。
萧煜便在这看似被严密监控的方寸之地,凭借超凡的耐心和精准的算计,一步步地引导着局势,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悄然偏移。
他布下的暗子,正在悄无声息地发挥着作用。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连珠成串,爆发出改变棋局的力量。而那颗关于西南秘地的猜想,如同深埋的珠胎,正在暗流滋养下,悄然孕育。